摘要:他們三個的過世,小而言之,是京劇的器樂、聲樂、表演之失。大而言之,正是流派和劇目之失。 |
【一種追思】
這兩天,梅蘭芳的琴師姜鳳山、張君秋之子馬連良弟子張學津、楊寶森弟子朱雲鵬三位京劇界的先生接連去世。
齊如山先生在《國劇藝術匯考》的開篇第一句就說:“提起國劇這件事情來,實在令人傷心。”齊如山先生是沒有機會看到今天的京劇現狀,若是看到,應該慶幸生在過去那個時代。
京劇是角兒的藝術,好角兒的去世當然會帶走京劇。這就像是漫天的星辰,一盞一盞地在熄滅。
就拿今年來說,年中先是一代名丑艾世菊先生過世,隨后,被譽為余派大家的劉曾復先生往生極樂。張學津的雙胞胎兄弟張學海,同樣是京劇老生,也在八月份撒手人寰。十一月,非常出色的楊派傳人汪正華先生駕鶴西游。其他健在的一些老角兒,也都已經進入了古稀或耄耋之年,有的尚能勉強清唱一段兩段,更多的流派傳人早已不能登台。
剛去世的三位先生,使我想起蘇軾《行香子》裡有幾句:“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姜鳳山先生是梅蘭芳先生生前的最后一位琴師,合作12年,便是“一張琴”,隻不過是胡琴的琴﹔“一壺酒”,可以用來比喻張學津先生,樂觀瀟洒的馬派傳人,吐字行腔,入口生津,醒人脾肺﹔而“一溪雲”,正是朱雲鵬先生,楊寶森先生的弟子之一,所學甚多,可時代所限,很少有上舞台的機會。
他們三個的過世,小而言之,是京劇的器樂、聲樂、表演之失。大而言之,正是流派和劇目之失。
比如,作為琴師的姜鳳山,八十五歲時,曾有一段四十歲生日時錄制的自唱的梅派《西施》“水殿風來秋氣緊”流傳在網上,姜先生純正的梅派音色、十足的古典韻味,那是那個時代的氣息,已經很難找到了。梅先生去世后,姜先生可以為很多梅派傳人當老師。一些接近失傳的戲碼,也需要仰仗他的回憶。我一個票友說:梅派的《西施》,“十二欄杆俱憑盡”的“盡”的大腔,差不多是第三個氣口后面,胡琴有幾個音符的小過門,太美了。后來再聽一般琴師拉,大多出不來這個效果。
張君秋先生一共有12個孩子,學戲者也不少,最著名的是公子張學津先生,7歲學戲,是馬派的優秀傳人。據說在他的家裡,24小時播放馬連良先生的經典唱段。他為馬先生配演了四十多出劇目,唱腔兼收“余”“馬”之美。“勸千歲殺字休出口”作為流傳唱段也為人津津樂道。肝癌去世的他,今年也不過才71歲。
朱雲鵬先生的事跡,少人了解。翁思再先生說,他原在貴州,后與夫人李妙春定居杭州。不僅僅是一個朱雲鵬先生,還有很多不居於京津滬的京劇名家,因為演出機會少,慢慢地就被淡忘了。
其實,現在這個時代,談起京劇這個劇種的由生而死,真的常使人感覺“人生就是一場大夢”。
“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的三個比喻,也像是京劇的發展歷程——有精氣神的最初,失落自我陶醉的曾經、高高在上卻脫離大眾的現在。
一門藝術的衰落,首先衰落的是它的神和氣。技巧可以延續,氣息難以傳承。
京劇屬於“琴”的時代,應該是解放前。
上世紀的20年代到40年代,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也能開口一句正宗譚派:“店主東帶過了黃膘馬。”在那樣一個琴酒相合的時代。京劇就像梅先生的《貴妃醉酒》,邊飲邊唱,自醉醉人。
解放后到文革結束,京劇進入新編戲時代,雖然也出了如田漢先生編劇的《白蛇傳》這樣偉大的藝術作品,但是為藝術而藝術的氣氛已經沒有了。
昨天,我和一個上海的朋友聊天。他是余派票友,和余派傳人王思及先生有些淵源。王思及先生2008年去世了,享年隻有63歲。朋友說,當年王先生簡朴的追悼會上沒有哀樂,反復放的是他自己唱的《洪洋洞》,“為國家哪何曾半日閑空”。聽過《洪洋洞》的人一定可以理解那個悲劇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