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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舟:把父母接到北京過年卻忽略一件事

2013年02月17日09:25    來源:海外網    蔣方舟    字號:
摘要:怎麼會?到底是家。我自顧自地想,一切都以“不折騰”為原則,儀式感強的東西越少越好,年過得越方便省事越好。

我十六歲離開家去外地讀書,過年是一年到頭最大的期待。每年到了接近過年回家的時候,所有宿舍的人幾乎都會莫名其妙地大吵一架,現在想想,大概是所有人的急切期盼、近鄉情怯、積攢了一年的榮耀和委屈,都擠在一個逼仄狹小的空間裡,相互擠壓碰撞,難免會走火。

每年快回家時,給家裡打電話,我媽總是羞赧又警覺地說:“我們家可小可破了,你別嫌棄哦。”她是怕我在記憶裡美化了家的樣子,回家會失望。

怎麼會?到底是家。

每年回家是個征程,大包小包地擠上公共汽車,再擠上火車。對家的期待,被回家的艱辛一點點抬得很高。

在火車站,遠遠就從一堆拉黑車的司機中,看到我媽接我。從遠走到近,我們都在評價著彼此,我看她老了沒有,她看我長高了沒有。在走近的一瞬間,我們就迫不及待地迸發出對對方的評價:“你老了啊!”“你怎麼長這麼胖了!”

從火車站走回家,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這座小小的城市也難逃中國大陸轟轟烈烈的舊貌改新顏的城市化進程,廣場、馬路、地下通道,全是新建的。可是同時,它也在城市的細節上,微妙地維持了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雜亂和破敗——隨地丟的垃圾,延展到馬路上的早點攤子,路邊攤上顏色和原料都很可疑的油炸點心,這些從未消失或改變。這些臟亂差,因為是自己熟悉和親切的,也就理所當然覺得是好的。

南方冬天陰冷,室內也沒有暖氣。回到家首先感到的是一股寒意,換上棉衣棉褲,我媽往我懷裡捅上一個熱水袋,這樣邋裡邋遢、灰暗又臃腫地坐著,宛如一團慘淡的空氣,方才覺得回了家。

每年開始灌香腸的時候,就揭開了過年這項神聖而龐大的運動的序幕。

用香料腌制的豬肉餡,灌進薄薄的肉皮裡,再用繩子綁成一節節。我家很小,沒有地方晾晒和風干,就纏繞在衛生間的管道上,耷拉得很低。有時猛一抬頭,看到一串串鼓鼓的、血肉畢現的肉腸,難免會大吃一驚。

灌香腸的同時,家裡開始腌魚,我爸總是買來一條巨大的魚,切成塊,放在洗澡盆裡腌制。

其實無論是香腸還是腌魚,我都不大喜歡吃,覺得除了咸還是咸。我總是覺得這種腌制的食品,是戰亂時候人們被迫背井離鄉、長期逃難的產物。因為腌制得咸臭,所以也不怕腐壞,能吃很長時間。到了和平年景,這種飢餓養成的飲食習慣,仍然保留了下來。每次在家迎頭撞見這些懸挂著的食物,都要宣布:“到時候過年我可不吃哦。”

我爸一副覺得我不識好歹的表情,說:“這麼好吃的東西!”

我媽在旁邊打圓場:“你爸弄得那麼辛苦,你到時候就吃一些吧。”

我父親是個再典型不過的中國傳統男人,他把親情看得高於一切。過年,對他來說,不是一項事業,是一種信仰。

我媽也樂得我爸主持過年大業,每年隻負責置辦年貨。所謂“年貨”,其實不過是零食和水果,用來招待串門的親戚。所有的零食放在一個大的儲物箱裡,蓋子一蓋,就充當了椅子,我在家寫作,就坐在這一箱子年貨上,寫一會兒,就忍不住伸手進去抓一把糖果或者巧克力,經常還沒等到正式過年,這一箱年貨,就不剩下多少了。

這些年,過年串門的習慣,已經消失得差不多。過年的意義,更多的是為了老人而拼湊的團圓。

我的奶奶一共生了七個兒女,四個去了襄陽,三個留在隨州。隨州是真正意義上的老家,兩個地方相距不遠,火車不過一個半小時,可是決定每年的年夜飯舉辦權,就成了爭論不休的大事。因為主持年夜飯,意味著巨大的工作量。

在很長的時間裡,我都是家族裡年齡最小的晚輩,像個小老鼠一樣在家裡轉來轉去,看大人忙碌,自己茫然又惶恐。我最喜歡看大人包蛋餃,蛋液一勺,在鍋上一攤,夾上肉餡,一挑,就成了金黃可愛的蛋餃,在水裡煮著,像一隻隻金魚。

過年還有一項必備的菜,就是菜餅。把薺菜切碎,拌上三鮮餡,包在輕薄透明的豆腐皮裡,油煎。

小時候,我總是嫌薺菜有股野菜的腥味,長大后,忽然喜歡上了這種清香。

在密集的籌劃和准備之后,年夜飯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說實話,從美味角度來說,我從來不覺得年夜飯有多麼好吃。食物都是生冷的大肉菜:豬蹄、牛肉片、香腸、豬耳朵等等。先秦把食物的原則定為“春酸、夏苦、秋辛、冬咸”,我們家的年夜飯,就嚴格遵循了“冬咸”的標准。

大量的冷盤都有講究,比如鳳爪是抓錢的,豬手也是抓錢的,切成圓柱的鹵味是元寶。所有這些據說吃了可以發財的菜,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不好吃。

年夜飯不貴在質,貴在量。以多服人,所有的盤子一個架一個,歪歪斜斜,湯汁隨時有溢出的危險,桌子堆得什麼也放不下了,姑媽又從廚房端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雞湯出來。

因為菜多,所以能吃很久。聊天的話題,總是以“憶苦思甜”開頭,回憶自己小時候吃不到的東西。我們小孩子這輩,對這種話題向來是不感興趣的,急急把自己喂飽了就下桌,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了。

對於春節,我記憶最深的,就是一張油膩的大桌子。才擦干淨,又擺上一盤盤菜。做飯的人,吃飯的人,都是那麼興沖沖的,幾乎是不正常的興奮與盎然,像是駑著勁兒地對生活的一種示威和負氣:要齊心戮力把日子過得好,過得幸福,過得體面。

大年三十晚上永遠是最熱鬧的,炮仗震天。這年過得這麼熱鬧,不像是過給自己的,像是過給生活看的。

某一年的春節,我爺爺病逝了,飯桌上多了一副空碗筷。年夜飯前,多了一項儀式,就是對我爺爺說說話,交代一下過去一年的生活和進步。

沒過兩年,我奶奶也去世了,年夜飯桌上有了兩副空碗筷。

老人都逝去之后,大家對於過年的熱情一下子就消逝了,都變得怏怏的。不知誰先提出的:以后過年,大家就在自己家過吧,別折騰了。

於是,生活在一個地方的兄弟姐妹,就各自團圓。再后來,我的哥哥姐姐都嫁娶到別的城市,伯伯阿姨,也就隨著兒女去了外地過年。

今年,我在北京租了房子,有了暫且落腳的地方,沒有那麼強的漂泊感,就讓父母來北京過年。我自顧自地想,一切都以“不折騰”為原則,儀式感強的東西越少越好,年過得越方便省事越好。我一心想著自己的方便,自以為摒棄了繁文縟節的聰明,直到與我爸聊天,他顧左右而言他了半天,才帶著商量的口氣問道:“明年,我們還是回家過年好不好?”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自己一直刻意忽略了他的失落。

(注:本文轉載自“蔣方舟--鳳凰博客”,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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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吳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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