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的房产中介门口取回一本广告册，随手翻看了下，在动辄几十万、上百万欧元一套房产的广告中，竟也看到一套超低价房——巴黎市中心15区、紧挨着塞纳河、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二室一厅、60平方米的房子仅售15万欧元。

　　这是价格弄错了还是虚假广告？都不是。这是具有法国特色的以房养老制度，其特点是买房人按照合约支付定金，随后按月支付养老金，直到卖房人去世为止。

　　在法国，以房养老被认为是“体面养老”的重要手段，即国家发放的退休金之外个人收入的重要补充。现在，法国退休人员平均月退休收入大约为1150欧元，其中包括了基本退休金和补充退休金，约有10%的退休人员领取的是560欧元最低退休金。这些钱在老人身体健康、行动方便时，尚且可以应付日常开支，可一旦需要私人护理或住进养老院，难免就捉襟见肘了。或者，在日常开销之余，还想和退休前那样有机会出国旅行，就需要依靠这笔资金。在养老的过程中，房产不仅发挥了居住的功能，其资产属性也得到充分利用。

　　房产居住和投资的双重属性，也使其成为法国老年家庭的主要财富之一。一般来说，将房屋作为养老金用途出售的房屋所有者，是已经退休并拥有一间或数间房屋的业主，尽管这类合同对卖房人年龄没有限制。房屋的交易方法非常有趣。卖房人并非一次性获得房屋的全部款项，当买卖双方达成合约后，签约时，卖房人就可以从买方那里获得一笔首付款。通常，这笔首付款大约是房屋总售价的10%，最多不超过30%，也就是房产广告中出现的“挂牌价”。

　　与普通卖房广告不同的是，这类以房养老的房产广告中会明确卖主的性别和年龄，这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来，挂牌价的高低由卖房人的年龄决定，年龄越大，挂牌价越高；其次，在首付款之后，买房人需要向卖主支付“养老金”，也是根据卖房人的年龄经系数公式计算得出，需要按月支付，并且根据通货膨胀系数逐年调整，直到卖房人身故为止。如果卖房人继续居住在房屋中，支付的养老金会扣除一部分，相当于房屋按照市场价格出租的金额。原则上，每月的养老金也与卖房人的年龄有关，其年龄越高，买房人每个月支付的钱就越多。并且，如果发生“断供”养老金的情况，卖房人就可以宣布合同无效，收回房产。

　　对老人来说，把房子以这种方式卖掉比较有吸引力，一方面可以一直住在自己习惯的房子里，每个月有保障地获得一笔固定的补充收入，比较体面地过完这辈子；另一方面，以这种方式出售房产的老人，通常没有直接继承人，或者不希望把遗产留给子女，与其等去世后把房屋赠送给慈善机构，还不如在去世前就出售，透支些未来的钱，供现在使用。当然，对买家的吸引力也不小——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房屋交易，买房人不用一下子就付完所有房款，不仅用一小笔钱就可以成为市中心地段房产的业主，另外也有“博彩”的成分在里面，如果卖家提前去世，很可能只付了一部分房款就获得了房子，因此大大获利。故而，这种以房养老的制度也被戏称为“生死契约”，即买卖双方拿老人的寿命打赌。

　　当然，并非每次买房人都可以成为不折不扣的赢家。最有名的例子，是生活在阿尔勒的老妪珍妮·卡尔芒夫人，她出生于1875年，小时候还曾经在父亲店里遇见过梵高。90岁那年，她也签订了以房养老协议，买房人是位精明的中年律师。没想到，卡尔芒夫人一直异常健康地活着，100岁时仍然可以骑自行车，每周要吃6公斤巧克力，114岁时还能四处走动，117岁才戒了烟，122岁告别人世，成为吉尼斯世界纪录承认的“世界最年长者”。而那位“倒霉”的律师却在卡尔芒去世前一年就人生谢幕，“年仅”77岁。幸亏，他的儿子替他续交了卡尔芒夫人的养老金。

　　法国的以房养老这件事上，买家并不见得有多少胜算，双方博个“机会均等”。愿意为此埋单的买房者每年大概有7000人，而他们最担心的，还是碰到第二位卡尔芒夫人。

　　(作者为法国国立人口研究中心访问学者)

　　（原标题：“以命博房”也是法国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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