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霾
炉火摇曳，咖啡香浓，岛妹穿着睡裙，光着脚站在公寓的窗口。看着玻璃窗外晶莹剔透的冰雪，私心想着，下雪便是极好的，等会堆雪人的时候，是堆个跳跳虎呢？还是维尼熊呢？
你猜岛妹在哪？
至少不在沈阳。今天的沈阳，室内大概是温暖如春的，但窗外的景色，是霾，重霾。
11月7日起，辽宁省迎来大范围雾霾天气，其中沈阳、大连、鞍山等多个城市均为六级以上严重污染，空气质量指数（AQI）高于300，属于“爆表”状态。主要污染物为PM2.5。
辽宁省政府网站转载的《辽宁日报》报道，多少显得有点委屈。“省环保专家分析认为，本月初我省进入采暖期，燃煤导致污染物排放量增大，加之近几日东北风将上游吉林、黑龙江地区重污染带输送至我省，同时，目前受槽前西南气流影响，冷空气势力弱，地面受低压系统影响，风速小，湿度大，大气层结构稳定，这种高低空配置为静稳天气条件，不利于污染物扩散，导致区域传输污染物滞留，再叠加本地污染物的积累，形成目前的大范围重污染状况。”
要供暖嘛，所以最近污染物确实多了一点。可是黑龙江、吉林也借着北风给送来好大一堆。哎哟，这北风遇到南风他俩在海边谈恋爱不走了啊！你叫我怎么办？
岛妹看了，觉得好像确实有点道理，蛮值得同情的哎。再看看黑龙江和吉林省的空气质量指数，好像是挺符合北风一路往南吹的规律啊。黑龙江的AQI挺绿的，吉林就和辽宁差不多一样黑了。
从辽宁省环保厅公布的实时数据上看，除PM2.5和PM10以外，全省其他大气污染物，如二氧化硫、二氧化氮、臭氧等大多在2012年新版《环境空气质量标准》限值之内。这说明，燃煤污染并非主因！煤炭燃烧的PM2.5通常伴随二氧化硫产生，辽宁目前二氧化硫达标而PM10、PM2.5超标十倍、二十倍的情况，一定还有别的妖怪在作怪！
原因
那么，黑龙江和吉林送来的是啥妖怪呢？东北地区的供暖刚刚开始，一个星期就能囤出导致大面积严重雾霾的污染物吗？岛妹学习了黑吉辽三省环保厅的网站后，恍然大悟。十月以来，三省环保厅不约而同地强调两项工作。第一，禁止秸秆焚烧；第二，改造供暖锅炉。你懂的，当前的工（tu）作（chu）重（mao）点（dun）在哪里，地方政府的网站就会强调某些方面的成绩嘛。
根据李飞跃和汪建飞（2013）的估算，2010年黑吉辽三省露天焚烧的秸秆量为3294万吨，占秸秆产量的28%。根据祝斌等（2005）的研究，明火燃烧状态下，每公斤秸秆可以产生7.2-39.0克PM2.5，而在闷火燃烧状态下，每公斤秸秆产生的PM2.5高达67.6-104.6克。（作为对比，烤肉产生的PM2.5是39。作为一个环保主义者，岛妹基本不吃不带烟机的烤串！）静态的看，明火燃烧一公斤秸秆，可以使一幢1000平米大，96米高的大楼内的PM2.5浓度超过国家标准。东三省2010年的秸秆焚烧量，可以污染33000000000幢这样的大楼！
别数了，九个零。
当然，我们知道，2010年以来，东三省的秸秆禁焚管理一定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即使依然存在焚烧，也会分散在秋收后的一段时期内进行。
一个月以前，华北平原的秸秆PM2.5进京参观《清明上河图》的时候，网友纷纷表示，各地政府禁止焚烧秸秆的横幅简直太“萌”了！农民的负担已经如此之重，PM2.5明明是工业污染和汽车尾气惹的祸，为什么要让农民来扛这个黑锅？！全国目前年产秸秆大约在6亿吨以上，请有兴趣的岛友根据上文的参数，算算全国夏秋两季各焚烧10%秸秆所产生的PM2.5量。一年两次，每次集中在一个月内释放的这些PM2.5，可真的不是小数目。
当然，如何调动农民停止焚烧的积极性，如何扶持秸秆资源综合利用产业的发展，是一个宏大的课题，也有着前景广阔的商机，需要政府和社会多方力量的参与。且等岛妹以后再谈。
话说回来，作为这次大范围严重雾霾的受害者，岛妹觉得辽宁感到些许委屈是应该的，而承认辽宁当地自身存在部分污染，态度也是诚恳的。
截止到2012年底，辽宁省户籍城镇人口比2000年增加了24%，各市建成区面积增加了50%，生活能源消费总量（折合标准煤）增加了73%，集中供暖面积增加了335%。城市扩大了，经济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更多的人告别了火炕、煤炉，享受着《辽宁省城市供暖条例》所保障的不低于十八摄氏度的冬季供暖室温。这一年，我国人均生活用能为294千克标准煤，而辽宁全省为404千克，是全国人均水平的137%。毋庸置疑，多出来的那点，肯定用在供暖上了。
可是更高的能源消费基数背后，对应着更高的污染物排放。
2012年，辽宁的人均工业二氧化硫排放量是全国水平的144%。这说明，全省的能源利用效率和污染控制水平略值得担忧。今天，在辽宁省环保厅的空气质量实施发布系统上，沈阳、锦州、阜新、葫芦岛等市的二氧化硫浓度其实还是挺高的。当这一次的“天灾式”的严重雾霾散去，沈阳市民很有可能面对的是供暖季“常态化”的轻中度污染。对于政府，这才是长期的考验。
考验
说到考验，媒体所报道的关于辽宁省政府和沈阳市政府的应急行动似乎有许多槽点。诸如启动应急预案不及时啦，没有通过各种渠道和手段及时发布信息啦，环保局网站瘫痪，工作人员不知情，市区的建筑工地还在施工啦，等等，等等。或许，这次的雾霾太过非常态，从而让各级政府工作人员措手不及？可是既然叫应急预案，针对的就是这样突然其来的“灾难”。如果秸秆焚烧没有明显改善，这种叠加型“霾灾”很有可能在今后几年反复出现。黑龙江，你别偷着乐，哪天一股妖孽的西南风吹过来，哭的就是你。
既然“环保基本靠风”，而风大爷又是那么自由散漫，那么以2015年10月的北京，11月的辽宁为借鉴，各地政府的《污染天气应急预案》可不能继续锁在柜子里，挂在镜框里，而是应该时时放在心上，经常拿出来操练操练了。一样是保障人民健康和经济福利，抗霾预案，得向抗洪抢险的精神多学习。
至于长期的应对，不得不提到环境监管。
我们知道，对于常规污染物，治理技术已经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地方政府是否真的愿意对各类企业“从紧、从严”。增加或运转污染治理设施需要增加企业成本，影响企业经营效益，自然也影响企业税收，从而影响地方财政收入。污染物排放到环境里，影响的未必是本地，就算影响的是本地，只要居民抗议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那么排就排吧——面对一些地方的环境问题，岛妹总是不惮以这样的恶意来揣测政府监管乏力的动机。对于农民焚烧秸秆，如果把农民当做是农业经济企业，问题是不是跟其他工业一样了？当然，出于三农问题和禁焚工作的复杂性，也确实不能如此简单定论。不管怎么样，我国环境管理的“条块化”、“碎片化”和地方保护主义已经在业内被吐槽了无数次，岛妹就不再鹦鹉学舌了。
让岛妹略感激动的是，《十三五规划建议》里明确提出了“改革环境治理基础制度，建立覆盖所有固定污染源的企业排放许可制，实行省以下环保机构监测监察执法垂直管理制度。建立全国统一的实时在线环境监控系统。健全环境信息公布制度。探索建立跨地区环保机构。开展环保督察巡视，严格环保执法。”
如果说对解决诸如“霾没沈城”现象有什么建议的话，那么就是《建议》中的这些条款了。省以下环保机构监察执法垂直管理，相当于把监管执法权集中到省级部门，中央再对省级政府进行监管，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地方，特别是基层地方政府的区域利益保护问题。配合新《环境保护法》，环境监察部门的执法就可能更有威慑，效果可能会更好了。
当然，我们知道，不同于其他地区的污染治理，东北的燃煤季节开始后，对于锅炉等大气污染源的改造和淘汰就需要暂缓了。上文提到，供暖前，东三省环保厅政府不约而同地把锅炉改造作为重点工作，那么我们就等这次非常态的雾霾事件后静观其效。
岛妹真的很想在东北体验体验开头说的那种看雪生活。毕竟，没有霾的时候，东北有着那么美的冬天。
文/云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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