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岛】当我说出2015,我已经失去了它的全部

2015-12-31 06:55:46来源:海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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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将逝,我被安排来跟你们聊聊这一年。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已然成为侠客岛最靠谱的人,以一己之力写了一整年的固定专栏,每周一次,除了公务缠身、重感冒缠身、当天没有灵感、小情绪来了、中午没吃饱、下午觉被邻居家的鹦鹉打扰、一个久未联系的朋友忽然有了很多新表情发我、当期岛鞭催稿态度不好、晚上要去见一个跟我帅的不相上下的朋友所以需要洗个澡、喝多了、飞机晚点、雾霾刚走需要出去透透气、想起几年前的那周乔布斯过世了、写了半天发现全文竟然没有主题、思考人生时发现有点儿想出家、出差时高原反应了、出差时水果吃多了、出差时跟一个土著聊的特别投缘、出差时看到了就那个季节才有的风景、出差时想到下周好累今天干嘛不好好休息之外,一直勤勉有加,从未懈怠。

是以,这一年的五十多个星期,我更新了十数次壹周侃。内部又称半月谈、三周连线、月月聊,以更新间隔来界定。

我是极爱自由之人,很难想象会对一个专栏有长达两年的热爱,在可见的未来,也无灵感断炊之虞,除了每个周末都无法安心把家里那一千多个乐高零件拼起来,我对这事毫无怨言。

读辛波斯卡的时候,发现老太太特别爱抖机灵。比如在一首《三个最奇怪的词》里她这么写:当我说出“未来”一词,第一个音节便已成为过去。当我说出“寂静”一词,我就立刻打破了这种寂静。当我说出“乌有”一词,我就在创造一种无中生有。

你看这就是一个洞若观火的态度,如同老太太在领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中开口就是一句,“据说任何演说的第一句话一向是最困难的,现在这对我已不成问题了”。我还挺爱辛波斯卡其他一些诗,但是既然岁末之际非要坦诚一次,我只好说,啰嗦这么多,只是想模仿她老人家一句——

当我说出2015,我已经失去了它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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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刚好新闻上说冯唐翻译的《飞鸟集》下架。阳台前的松树上,挂着些许积雪的有3500根松针,不远处枫树上仅存了38片叶子。目极萧索,不免触景生情,我也写了首诗。

北京爱情故事

戴上口罩

不能吻你

撕掉口罩

无法呼吸

祖师爷赏饭,如果马尔克斯他老人家不计较,这个时代的中国作家一定能写出本传世佳作《雾霾时期的爱情》。岁末的中国北方,数亿人在白日里摸黑前行,彼此间如同化工厂同事:我看清你时,你已近在咫尺。

雾霾是一个特殊的意象,包含着这个时代的多数宏大叙事元素。经济发展已经来到十字路口,要经济增速还是要生存质量,似乎不再是个问题,共识早有,破局极难。

曹操当年大败于赤壁之战,带残兵败将落荒而逃时,三番五次,“乃于马上仰面大笑不止”,“操坐于疏林之下,仰面大笑”,“操在马上扬鞭大笑”。笑的理由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吾不笑别人,单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若是吾用兵之时,预先在这里伏下一军,如之奈何?”然后他这几次笑后,分别迎来了赵云、张飞,以及最终动恻隐之心放了他的关羽。

这一年对雾霾的战争,就像曹操一路败走。如何作战人人皆知,真正杀来却无可奈何。此时此刻,读者诸亲,我多么想宕开一笔,写下一些类似这就像我们的人生,雾霾何时到来犹未可知,只有坚定信念方能走出阴霾这样的鬼话。可是我仔细理了理其中的爱恨情仇,发现这世上竟无一物可与雾霾类比,我,私人,在2015年行将结束之际,觉得这一年最大的公共事件乃是,雾霾太重了。

就算在微风轻拂着脸庞的日子里,人生也经不起细想。你看着蓝天下树的枯枝在风中摇摆,心里骂一句我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敏感词的一事无成。还没讨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爱人,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世上最没人要的人。每念及此,我就对人类充满了怜悯之心,明智总是困难的,虚无却总在眼前。

平凡无奇的日子里,暗流涌动才是真正的惯常。我等如今回望,2015年虽仍有半条尾巴攥在手心,发生过的事情却早已大抵忘却。就在这逝者如斯夫的300来天里,中国的手机厂商造了16亿多部手机,我要能分配,就给13亿人一人一台,长得好看的一人两台。一起出现的还有1000多万个新生儿,1000多万个企业,每一个孩子都含着一个企业来到世间。

有些事情若非亲历,实在是无从想象。刚上网那年,你要给我说,吾国吾民,为了庆祝光棍节一天能在一个网站花900多亿,我一定会觉得所处并非人间。就如同,刚上网那年,你告诉我,他,他,他,除了死缓就是无期,他,她,他,从死缓改成了无期,我哪敢跟您这么爱胡说八道的人交朋友啊。

我们的生活时常被他人的悲剧打断,但除了在网上送一些廉价的蜡烛外,却爱莫能助。谁曾想,在城市里睡的好好的,半夜一声巨响,他们都死了。在一线城市发着呆,忽然天上下泥石流,他们都被盖住了。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跨年,忽然人群如惊恐的象群,踩死了同类。

这些事为什么重要,因为你我应该庆幸历史发生时,自己不在场。但在这清冽的岁末,我对人间惨剧的厌烦早已无处言说。年复一年,在新闻这个短视的行当里,我等却总恨这世界未能远谋,看着那些并非秘密的避开灾害的方法,深藏于时代的背后,抱着把遮脸的破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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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戏剧冲突中闪闪发光,笨拙的不像真实存在过。早些年有人告诉我,中国是新闻的富矿,如今蓦然回首才想清楚,矿再富也得看你怎么挖。

恒大赢了亚冠,中国足球被香港踢出了世界杯。武媚娘传奇停播了,又以大头照的方式重新出现。朝阳群众屡立奇功,秦淮百姓隔江不服。屠呦呦拿了诺贝尔奖,中医粉和中医黑一片混战。刘慈欣拿了雨果奖,还是没多少人看科幻。黑龙江讷河监狱让服刑人员打“魔兽世界”“完美”创收,有一位在这服刑的干脆用手机泡了七个妞。

你看我总在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但其实我并不像很多人那样厌恶宏大叙事,只是忧心忡忡于歌颂不曾存在的美德。十三亿人的一年总归不是牛羊下山,十三亿条溪流终将汇聚成河,如何叙说却另当别论。你总不能因为西风吹起了尘埃,大雪遮盖了松林,就以为这样的日子史无前例或是不会再来。人类文明没有停在这里,也不会回到2015年。我会想,哥们也不需要多,哪怕再活个七八百年,都会回头嘲笑你们这些无知的人类,2015不过是生命中平凡无奇的一年。

这个国家在飞驰前进,甚至开始与世界计较规则。我们挥舞着钞票走入现代文明世界,心知肚明每一分都是血汗钱。富饶的新闻土壤之上,开满奇形怪状的花,这一朵能拿诺贝尔奖,那一朵可能就是个毒死七位老人的保姆。因其富饶,才难以取舍。失去共识,方知寸步难行。

这么看,2015并不是个最好的年份。看上去什么都不缺,却在莫名其妙间,失去了一些让人心安之事。国家如何前进?这个国家的知识分子从不缺乏讨论的热情,如同过去那样,我愿意把公共领域中最重要之事交给最聪明的脑袋去做决定。然后瞪大眼睛。

所以你看,其实2015年不折不扣的来过,就如同人生一定要送走26岁。你这一年有过海明威笔下的壮丽回忆,也无非是挥刀斩流水,不懂告别才是莽不可及。

唯愿多年以后发现,这里曾经有些日子,风光不与四时同。

文/司徒格子

(本文为“侠客岛”独家授权海外网发表,如有转载务必注明来源“海外网-侠客岛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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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王书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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