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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人们一直担心中美两国可能为了争夺全球的油气资源而爆发冲突。这种担心不无道理，进入21世纪以来，中美两国在能源安全领域的怀疑、误解乃至敌意比比皆是，这其中最经典的案例便是中海油竞购优尼科铩羽而归。当时美国著名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发表评论时语带讥讽，直言不讳地敦促美国政府阻止中海油并购，他的主要理由在于，相比美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攻占了伊拉克，如果让中国国有石油公司轻而易举地并购了一家美国石油公司就太便宜中国了。当时，包括一些知名能源问题专家在内的学者们大多倾向于认为，随着石油峰值的日益临近，中美两国旺盛的能源需求只会导致国际油价的快速上涨，为了满足本国的需求，只能以牺牲对方利益为代价。
然而，尽管目前人们对于十年前油价达到破纪录的高位仍然记忆犹新，但是中美两国之间的能源关系却已经翻开了崭新的篇章。这一变化极富戏剧性，就如同特朗普总统在大选期间与其访华期间的对华态度的转变那般。当然，特朗普总统对于经贸和能源议题的热衷却从未改变。或许对于特朗普总统而言，记录就是用来打破的。在首次访华时，他便率领了庞大的美国经贸代表团与中国同行签署了价值2535亿美元的协议，这不仅刷新了中美经贸合作的纪录，而且也创造了世界经贸合作史上的新纪录。
在这些协议中，规模最大的几笔交易都是能源项目。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是一笔总额高达837亿美元的直接投资计划，将由中国国家能源投资集团在未来20年内投资于美国西弗吉尼亚州页岩气和化学品生产。紧随其后的则是由中国石化领衔的投资项目，预计将投资430亿美元用于建设阿拉斯加天然气管道。中石油自然也不会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它与美国Cheniere Energy Inc.签署了价值110亿美元的液化天然气长期销售谅解备忘录。相较于前几项投资计划尚有待于通过后续谈判签署最终协议，中国的南山集团则与American Ethane Co.正式宣布签署了一份总额260亿美元、为期20年的有约束力的协议，这一项目将从得克萨斯州墨西哥湾地区向中国一个新建的乙烷厂运送乙烷气体。
从协议清单上看，美国政府关注的重点不再是限制中国能源企业在美国投资，而是考虑如何吸引中国企业在美国能源领域投资。当然，如果说还有比投资更为优先的事项的话，那就是加快推进美国包括油气在内的能源商品对中国的出口。这一做法完全符合美国政府今年5月份声明提出的方针，即鼓励向中国出口天然气，以帮助解决中美两国之间的贸易不平衡问题。当然，对于美国政府而言，降低对华贸易赤字不一定非得通过能源贸易来解决，如果放宽美国高科技产品对华出口限制同样行之有效。特朗普总统之所以青睐油气产品，主要与其权力根基有关。实际上，特朗普在美国总统大选期间旗帜鲜明地提出积极开发化石能源的政策主张，这为其在美国中西部能源州赢得了大量的选票，最终也奠定了其胜选的基本面。特朗普总统上台后确实也不遗余力地兑现其政治承诺。如果中美协议清单能够顺利执行，将会为特朗普总统的连任计划创造有利条件。以阿拉斯加天然气管道项目为例，该项目建设期间可以为美国创造多达12000个就业岗位，项目投产后，预计每年还将带来80亿-100亿美元收入。
此次中美两国的能源合作主要还是基于商业考量的交易，而非纯粹基于政治目的做出的决策。对于中国而言，此次能源“双十一”大采购有其合理的商业逻辑。中国在能源与环境领域面临的挑战在于，我们需要在几十年内完成发达国家历经百年的能源转型。中国能源转型的目标旨在开发环境友好型的替代能源、降低对进口石油的依赖并推动经济的持续增长。就此而论，从美国进口更多的天然气资源自然有助于中国实现能源转型的目标。如果中国企业通过在美投资，更好地掌握美国页岩气开采技术与行业规范，并将其运用到中国国内极为丰富的非常规油气资源开发，自然会有力推动我国的能源转型进程。
综上所述，我们需要重新审视中美两国的能源关系。即便从竞争视角来考察，中美两国公司对于能源资源的竞争主要是投资机会与商业利润的竞争。中国国有能源公司积极介入美国中西部地区油气资源的勘探与开发的目的在于，主要看重美国国内巨大的市场与可观的回报，基于商业成本考虑，中国公司不愿也不会将自己所得的份额油直接运输至中国。与之类似，美国能源企业积极开拓中国的市场，其首要目标绝不是为了帮助中国摆脱化石能源开发与利用产生的诸多环境问题，而是为北美大陆局部地区已经处于供过于求的油气资源寻找有商业前景的市场。就此而言，中美两国能源企业的竞争本质是商业利润的竞争而非油气资源的争夺。概言之，只有中美双方通力合作，两国的能源安全才能更好地得以保障。
（周云亨，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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