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防战略报告》封面（图：美国国防部网站）
最近是美国战略界的报告季，先是《国家安全战略》，继之以《国防战略》，接下来还有《核态势评估报告》和《导弹防御评估报告》。报告接二连三，主题只有一个，以中俄为主要对手，开展战略竞争，这也反映了美国战略界近年来逐渐形成的新的战略共识。
早在2012年，奥巴马政府推出的《国防战略指南》就提出美军要从10年反恐战争转向为未来的战争作准备。2014年，美军提出面临三类军事威胁：中俄的重量级威胁，流氓国家的中量级威胁，以及恐怖组织等跨国网络的威胁。2015年版的《军事战略》宣称，美国卷入大国冲突的概率增加。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空海一体战”就反映了这种理念。
但与前任不同的是，特朗普政府视野偏狭，片面强调大国关系中的竞争面，而对合作面选择性失明。这就阉割了上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历届政府奉行的对华“接触加防范”战略，认为接触失败，剩下的就只有防范和遏制。刚刚出炉的《国防战略》正是体现了这种彻头彻尾的敌意。它要以此为纲，谋划军力建设，强化同盟体系，改革体制机制。
美国战略重点作出这一重大调整，主要原因有三。一是美国认为反恐已取得阶段性胜利，恐怖威胁不再是燃眉之急。911之后，美军将反恐作为头等大事。从2002年到2010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一直将极端主义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作为最大威胁。2015年，美国不再以反恐为《国家安全战略》的核心，但仍将其列为各种威胁之首。但在击溃“伊斯兰国”之后，美国越来越倾向于认为恐怖威胁虽将长期存在，但已不是头号威胁。
二是中美经济规模差距缩小加剧美国战略焦虑。美国认为，国富是强兵之基。小布什政府时期，美军就称中国是唯一有潜力挑战美国的国家。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经济逆势增长，经济规模坐二望一。美国为中国经济成长的“晕轮效应”所炫惑，担心中国在经济、军事、外交、科技等领域全面超越美国，首先挑战其亚太霸权，之后挑战其全球霸权。加之白邦瑞等所谓的中国问题专家鼓吹中国卧薪尝胆，暗中与美开展百年马拉松霸权竞赛。美国遂将首要目标锁定中国。
三是美军担心自己横行四海的自由受到束缚。冷战结束后，美军力量独步天下。如《国防战略》所说，美军可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想在哪里合就在哪里合，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但为16年反恐战争所累，美军战备削弱，而中俄军力增强。尽管美军仍遥遥领先，但已不能肆无忌惮地在西太第一岛链内耀武扬威，面对俄混合战争也无能为力。美军并不反思自己是否手伸得太长，反而渴望历史就此终结，幻想永远停留在巅峰时刻，在各领域保持绝对优势。
面临经济全球化、威胁多元化的时代潮流，大国理应求同存异，同舟共济，美军《国防战略》却剑指中俄。这样做并不明智，会带来一系列严重后果。一是以美国为主要目标的国际恐怖活动或卷土重来。《国防战略》低估后“伊斯兰国”时代恐袭风险。两面作战一向是兵家大忌。但在反恐战争中，美国先打阿富汗，再打伊拉克，打破两国原有力量结构，使之成为恐怖滋生温床。十多年来，阿、伊已成恐怖双头蛇之势，阿平则伊乱，伊平则阿乱。美军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当前刚刚击溃“伊斯兰国”，美军就弹冠相庆，高奏凯歌，欲调转矛头，与中俄竞争。其实伊叙的“伊斯兰国”势力死而未僵，阿富汗更是战事正酣，塔利班攻势强大，“伊斯兰国”乘虚而入，阿政府军战力孱弱。美又得罪巴基斯坦这个扼守要道的反恐前线国家。阿前景实在难言乐观。美军故作潇洒，自称边走边嚼口香糖，反恐与大国竞争两不耽误。但在笔者看来，这无异于抱着火球赛跑。善于创造奇迹的美军这次能耍出什么宝来，世人不妨拭目以待。
二是增加大国冲突风险。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称，竞争未必就是对抗。负责战略的美国助理国防部长帮办科尔比也如是说。诚然，商场竞争激烈，但未必一定要剑拔弩张，你死我活。国家竞争也未必一定是零和博弈。但不可否认，片面强调竞争容易导致对抗。眼睛只盯着差异和矛盾，未来战争规划就一心想着如何战胜对方。军人在特朗普政府中角色吃重，其战争计划会牵着决策者的鼻子走。一旦有一点小摩擦、小纠纷，他们就容易把自己操练已久的战争计划付诸实施。此外，片面强调竞争还会恶化安全困境，刺激军备竞赛。美国在各领域均要压制中俄等国。中俄以及其他被美敌视的国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必须强化自身军力。这样将开启军备竞赛的恶性循环，进而加剧大国关系紧张，加速传统地缘角力回归。如此一来，《国防战略》将成为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
三是加剧地区形势紧张。美军设想在印太、中东、欧洲强化同盟体系。这一战略难奏实效，且不说它与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政策有内在矛盾，仅仅是印太、中东各国之间的复杂关系就足以挫败其构建同盟的任何努力。冷战时期，美国在东南亚搞的东南亚条约组织，在中东搞的中央条约组织都冷清收场。在相互依赖日益加深的今天，美国要绕开居于亚洲大陆轴心地位的中国，构建一个环亚洲大陆边缘的印太同盟体系，更是痴人说梦。但美国小动作不断，会促使一些地区国家无故生衅，令领土争议、教派纠纷、民族矛盾等历史遗留问题升温。美国则会乱中取利，谋划于己有利的力量平衡。
面对美国瞎子摸象式的国防战略调整，中国应该保持必要战略定力。中国谋求与美国构建“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这符合中国的总体战略利益，有利于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国梦营造良好外部条件。它也符合美国人民和世界各国人民的利益。中国不会随美国起舞，因其莽撞举动而打乱自己的现代化建设步伐。在实践中吃了亏，美军自然会回头。但针对美国基于狭隘的战略竞争思维而做出的政策调整，中国应做好万全准备。正如《孙子兵法》所说：“毋恃敌之不来，而恃吾有以待之”。美军战略竞争往往着力攻击对手短板和不足。上世纪80年代，美国抓住苏联军费开支过高这个缺陷，通过发动军备竞赛和拉低油价，为拖垮苏联创造了条件。中国正处在爬坡过坎的关键时期，还面临很多困难，要针对潜在的风险点强能力，补短板，不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郭晓兵，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安全与军控研究所副所长，海外网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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