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欧关系在经历一系列变故尤其是最近的贸易争端后，即将举行的北约峰会成为观察其动向的重要指标：作为“跨大西洋伙伴关系”的安全支柱，北约能否维系住欧洲对美国“盟友”的一丝幻想，甚至帮助美欧关系止跌回升？还是会让美欧关系雪上加霜，并成为驱使欧洲走上“战略自主”之路的最大动力？
欧洲对美欧安全“纽带”仍有执念
尽管在诸多问题上龃龉不断，一部分欧洲人对特朗普和美国政策仍抱有幻想，而且在诸多分歧上寻求妥协而不是强硬到底，对于在冷战后的“美欧和谐”气氛中成长起来、精于算细账而缺乏长远打算的多数欧洲政治家来说，仍然是最为现实和安全的选择。因此，在欧盟宣布要对美国开征钢铝税进行报复时，不仅报复数额打了折扣，而且强调报复措施是“均衡”和“有礼的”；在特朗普用开征汽车进口税加以威胁时，欧盟也尽力寻求用相互减税并“共同改革WTO”的方式来应对，避免和美国陷入长期、全面的贸易战。
让欧洲丢不掉对美国盟友执念的还有北约这一美欧之间的安全纽带。事关安全与防务合作，北约被视为美欧关系的基石和最能体现共同利益、最不易引发分歧的合作机制。因此，以往的北约峰会总是通过各国领导人一团和气的家庭照摆拍，来尽量呈现出美欧团结一致、“共同对敌”的场景，即便在上次峰会出现了特朗普在防务开支上反复敲打欧洲、并擅自更改讲稿有意不提对其他成员国集体安全承诺的不快，北约仍极力维持在安全合作上美欧“亲如一家”的形象。因此在经贸等领域美欧更多对抗的背景下，欧洲仍然期待北约峰会能为美欧关系止跌回升带来转机。为此北约特意准备了一个向特朗普邀功并营造和谐氛围的“大礼包”，包括强调几乎所有欧洲盟国都实现了防务开支增长、欧盟将在未来7年内投资130亿欧元发展其军事工业并改进其行政效率以适应“军事动员”等等。
安全“纽带”与“脐带”之争
但从眼下的气氛来看，此次北约峰会将让欧洲的执念再次受创。首先是特朗普在参加北约峰会后旋即与普京总统举行会晤，会让北约面临尴尬。在特朗普一再向普京示好的背景下，长期以来以俄罗斯为假想敌的北约会继续面对其存在理由不充分的尴尬：如果真如特朗普所“期望”的那样，美俄之间能够化敌为友，那么即便北约不会自行消失，也难以再坚持其当前以应对大规模外敌入侵为目标的军事架构和安全原则。
其次，特朗普在峰会前夕以美国受到“不公平对待”为由，再次在防务开支问题上向欧洲发难。让欧洲难以接受和无法适应的是他一再敲打欧洲的逻辑：“美国几乎支付了北约全部的防务费用来保护这些国家，但正是这些只支付了一小部分费用的国家却在贸易上占尽美国的便宜”（特朗普语）。在他看来，北约并非联结欧美利益的“纽带”，而只是美国向欧洲单向输出安全的“脐带”，美国在盟友关系中不但得不到责任分担和利益回报，甚至还付出了贸易逆差这样的巨大损失。但在欧洲国家看来，北约并非美国对欧洲的“安全恩赐”，欧洲各国已尽力增加防务开支以分担责任，何况既然北约以美国为首，美国就应当承担起支付最多防务开支的领导责任，来换取欧洲盟国的支持和追随，这正是“跨大西洋安全纽带”的合理结构。根据敲竹杠式的“特朗普政治经济学”逻辑，美国试图在防务开支问题上施压来换取欧洲在贸易平衡问题上的让步，更被视为毫无原则的“讹诈”，欧洲难以接受。
欧洲开始寻求对美国的双轨策略
在传统盟友关系不再靠谱的背景下，欧洲开始采取对美国既迎合又牵制的双轨策略。特朗普在安全问题上对欧洲盟国的公开要价，让部分欧洲国家有了忧患意识，开始认真思考建设“战略自主性”来摆脱对美国的安全依赖。自2016年加快共同安全和防务建设以来，欧盟在资金投入和机制建设上都取得了较大进展。在刚刚结束的欧盟夏季峰会上，各国尽管在难民问题上争执不下，在防务合作上却达成共识，不仅要建立新的联合军事能力、强化军事动员机制，还要创设欧盟军事指挥机构并对军事工业进行持续投入。但在各国意愿尚未高度一致、能力建设需要时间的背景下，欧洲仍不得不在安全问题上继续仰承美国之鼻息，并将继续通过粉饰北约峰会来维持现有的欧美安全框架。
但欧洲寻求战略自主不仅有在北约峰会前夕对特朗普施加影响的短期考虑，也是其对大国政治纷争加剧、欧盟战略环境退化做出的长期反应。尽管在美国的挤压、俄罗斯的“威胁”和内部分化因素的干扰下，欧洲战略自主建设注定将曲折坎坷，但已很难再走回头路了。
（崔洪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海外网特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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