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18年11月5日,英国贝尔法斯特。人们在贝尔法斯特市政厅放置带有虞美人标志的十字架。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的士兵。(图源:视觉中国)
11月11日,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100周年的日子。围绕一战结束一百周年,英法德等欧洲国家都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欧洲国家纪念活动的基调是反思一战的惨烈,悼念在战争牺牲的千百万生命,警示世人一战的悲剧不能重演。
无疑,在当前国际关系风云变幻,大国关系越来越不确定的形势面前,重新审视一战留给世界的教训,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实际上,一战给欧洲国家所造成的伤害空前惨烈,一战结束之时人们就开始了对一战教训的反思。国际关系学科就是为了总结这场悲剧的教训而率先在英美等国家的大学里建立起来的。但是,一战(当时被称为Great War ,即“大战”)的悲剧并没有能够阻止规模更大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生,二战之后世界又陷入“冷战”。因此,在一战结束百年之际,在世界局势的走向陷入扑朔迷离的紧要关头,更需要反思一战的缘起,更应该在这场历史的悲剧中汲取教训。
第一,一战的爆发是西方崛起之后欧洲列强权力争夺的必然结果。1500年之后,随着西方的崛起,欧洲成为西方列强权力争夺的主要舞台。随着欧洲列强的兴衰更替,欧洲大国权力政治舞台上的主角也有变化。先是英、法、奥、俄、普等逐鹿欧洲大陆,后来是英、法、德、俄、意等对主导欧洲和世界地位的争夺。1814年维也纳会议所构建的“大国协调”被认为维持了欧洲一个世纪的“和平”,是“均势”的“黄金时期”。但随着德国的统一和崛起,这种“均势”事实上已经被“撑破”,列强之间不但没有找到一种新的协调方法,而且还在利益争夺中分化组合成两个相互对立的军事同盟集团,即同盟国和协约国,最终还是诉诸武力解决彼此的分歧,并把全世界都裹挟到这场战争中来。从根本上讲,一战是西方崛起之后欧洲列强权力争夺的必然结果,是一场“欧洲的内战”。但由于列强彼时已经把世界瓜分完毕,所以“欧洲的内战”就表现为“世界大战”了。在西方崛起的过程中,列强之间通过武力解决彼此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或通过武力征服欧洲以外的殖民地被认为是“合法的”,所以,一战的发生符合西方列强权力政治的逻辑。一战结束之后,虽然人们开始反思这种逻辑的正当性,但百年之后,西方大国以武力或武力威胁解决争端的思维方式并没有随风而去,一战的教训还不能说已经被完全汲取。
第二,参加一战的“主角”都是帝国主义国家,都在全世界疯狂地争夺殖民地。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些帝国为自己的海外扩张找到了很好的“理由”。这就是按照这些国家设定的“文明标准”,把世界划分成“文明的”、“半文明的”和“野蛮的”等不同组成部分。欧洲国家即是“文明国家”,非欧洲国家都是“野蛮国家”,个别的东方帝国被视为“半文明”国家。“文明国家”有责任改造“野蛮国家”和“不文明国家”。欧洲国家在世界各地建立殖民地,就是为了促使“野蛮国家”和“半文明国家”和地区向“文明国家”转变。欧洲列强建立殖民地的过程也是推广“文明标准”的过程,因而是合法的。实际上,许多欧洲国家的法学家积极参与了国际法的制定,为欧洲列强的殖民掠夺制造法理基础。1905年日本在日俄战争中击败俄罗斯之后,也得以跻身于“文明国家”行列。就是这些“文明国家”把欧洲以外的国家也拖入了这场浩劫,同时又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这些国家的历史轨迹甚至历史命运。所以,一方面我们看到,一战的终结开启了亚非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民族觉醒的过程,为一战、特别是二战之后一大批新兴国家的出现奠定了基础,当今世界以现代主权国家为基本单位的国际体系就是从一战终结之后开始逐步形成的。另一方面,一战的一个重要结果是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的解体,一批新兴国家在这些帝国的废墟上建立起来。但是,由于这些国家的独立与欧洲列强在这一地区的权力争夺一直纠缠在一起,国家的形成和边界的划分往往被欧洲列强的意志所左右,所以这些国家的国家构建历程从一开始就陷入十分困难的境地。到现在,中东国家依然没有从大国争斗的困局中摆脱出来。一战的结局和欧洲国家在中东的制度设计,依然是当今中东问题的根源所在。一百周年过去了,人们不得不一次次地返回原点,这说明关于一战,我们还有许多问题需要挖掘、澄清、甚至修正。
第三,经济上的相互依存并不能完全保证国家之间的和平共处。一战的主角在经济上都是相互依赖的伙伴,但却没能保证它们在发生矛盾时避免两败俱伤,寻求以非武力的方式解决彼此的分歧。归根结底,是因为当时欧洲一些国家的思维方式没有逃离权力政治的窠臼,仍然相信可以用武力实现自己的意志。百年之后,时过境迁,是不是所有国家的领导人都已经从权力政治的窠臼中逃离出来了呢?人们是不是可以相信经济全球化已经把世界各国各地区有机地联结在一起,没有人愿意以两败俱伤的武力手段解决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冲突了呢?现在看来,并非完全如此。那些依然没有从一战悲剧中汲取教训的人,依然相信他可以把自己的意志,自己国家的意志强加给其他国家,甚至把自己国家的利益凌驾于他国利益之上。这实质上是一战结束百年后,我们还要反思的重要原因所在。
中国并不是那场“欧洲内战”的主角,但中国已经崛起为一个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大国。中国不会按照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洲列强的思维方式去面对当今世界,但这并不能够排除依然有人按照那种方式来判定中国。因此,中国人更应该把一战的教训更为深入细致地总结出来,更应该把崛起后的西方在它处于巅峰状态的时候所犯下的愚蠢错误解释出来,以警示世界。
(刘德斌,吉林大学历史学与国际关系学教授、公共外交学院院长,海外网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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