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图源：新华网）
【编者按】
2019年，是国际关系史上波诡云谲、变局频现的一年。
多边主义与单边主义之争更加尖锐，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逆流涌动，强权政治和霸凌行径四处横行；从亚洲到中东，从欧洲到拉美，一系列热点此起彼伏，一连串的国家动荡频发，传统与非传统安全威胁交织蔓延，国际治理面临严峻挑战……
面对这个乱象丛生的世界，不能被乱花迷眼，也不能被浮云遮眼，而要端起历史规律的望远镜去细心观望。和平与发展仍然是当今时代的主题，经济全球化和多极化依然在曲折中负重前行，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破茧而出。
时至岁末，海外网推出年终系列国际评论，回望“大变局中的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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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是柏林墙倒塌30周年。柏林墙倒塌标志着冷战的结束和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推动了欧洲一体化的迅速发展，人们对欧洲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但30年过去，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当年曾经提出的“完整、自由而和平的欧洲”仍然没能实现。相反，在民粹主义、难民危机和英国“脱欧”的大背景下，欧洲的分裂似乎日趋严重。12月初新上任的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已经建议启动从2020年到2022年为期两年的关于欧洲未来的大讨论，希望就欧洲的未来发展征求公民、社会组织和欧盟机构的意见，表现出欧洲精英阶层对欧洲未来的迷茫。
柏林墙倒塌之后，通过融入欧洲来实现自身的繁荣和发展曾是中东欧国家的普遍追求。但30年后，不论是在融入欧洲还是实现繁荣发展方面，都跟当初的愿望有很大差距。默克尔在柏林墙倒塌纪念仪式上表示，德国东西部的融合可能需要50年甚至更久。而对于中东欧国家而言更是如此，这种融合不仅是经济发展上，而且还表现在社会心理乃至价值观上。
就经济发展而言，中东欧国家与西欧富裕国家的差距仍然巨大，并且呈现出固化趋势。尽管欧盟的中东欧成员国入盟之后在经济上出现过追赶式增长，增长率曾经达到过欧盟最富裕12个成员国的3-4倍，但在经济危机的打击下却出现了比最富有的欧盟成员国更为严重的衰退。就家庭财产而言，卢森堡中位数家庭总财产为437500欧元，比利时为217900欧元，而东欧国家的拉脱维亚只有14200欧元，爱沙尼亚为43500欧元，差距悬殊。更为严重的是，这种差距出现了某种结构固化的趋势。柏林墙倒塌引起的是从东欧到西欧的单向移民潮，导致东欧国家失去了大量的劳动人口，这些人口中多数是青年人和受教育程度较高的精英群体，对流出国的经济发展造成了长远的负面影响。中东欧国家的确吸引了西方的大量投资，在加上欧盟的团结政策的扶持，带来了一段时期内经济的快速增长，但这种投资往往都投向基础设施和技术含量较低、劳动密集型的产业，而高附加值的产业则更多地向发达国家转移。贫富差距问题可能固化欧洲发达国家与中东欧国家之间的结构性分化。
经济上的差距会影响人们的心理认知，进而引起更深层次的价值观念上的分化。德国联邦政府2019年发布的有关德国统一的报告承认，德国东部地区约有57%的人认为自己是二等公民，只有38%的人认为德国的统一是成功的，而在40岁以下的人中，这一数字只有20%，德国东部大约有一半的人对当前民主运作方式感到不满。这种不满的情绪深刻影响了人们的社会行为和政治选择。民粹主义政党在东部地区的崛起，成为近年德国政治的突出事件。2019年10月27日图林根州议会大选之后，在原东部地区州议会中，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都成为第二大党，这在西部是不可想象的。
德国国内东西部的这种价值观上的冲突在欧洲层面得到了更为突出的体现。柏林墙倒塌之后的30年，欧洲又新修建了1000公里的边界墙，是柏林墙全长的6倍，且完全出现在中东欧国家，而建墙的原因是为了阻止外来移民：这些国家反对欧盟的难民政策，不愿意承担安置难民的责任，要求欧盟尊重自己国家的主权，其实质则是体现了东西欧之间在宗教包容、难民救助的义务、国家身份等方面深刻的价值观分歧。这种价值观上的冲突还体现在国家治理各种层面上。欧盟早就与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国在基本价值观上产生了严重的冲突，欧盟指责这些国家国内政治改革违背了民主的基本原则，而波兰等国则指责欧盟干涉其内政。欧盟最近几年先后启动了对波兰和匈牙利的调查，其依据就是《里斯本条约》第七条，指责这两个国家违背欧盟的价值和标准，破坏法治和司法独立。在12月10日欧盟的一般事务委员就匈牙利法治状况举行的听证会上，在学术自由、媒体集中管理、司法改革等问题上，匈牙利代表与欧盟其他国家展开了激烈的交锋，以致有人认为欧盟在基本价值上出现了紧急情况。
中东欧国家与欧洲西方国家之间的发展差距以及价值观的摩擦只是欧盟当前遭遇危机的一部分。欧盟在冷战结束后实现了飞跃式发展，出现了严重的消化不良症状，已经深陷多重危机。欧洲债务危机暴露了欧洲经济与货币联盟制度安排上的漏洞，在怎样救助债务危机问题上，欧盟内部出现了严重的矛盾和分歧；移民问题引起了直接面对移民的前沿国家例如意大利、希腊和欧盟主要大国德国之间的矛盾，更引起了民众与精英的对立，为民粹主义的发展壮大提供了土壤；但更为严重的是，民众对通过一体化实现繁荣与和平的共识发产生了怀疑，根据2017年的一项调查，只有6%的希腊人、22%的意大利人、27%的法国人对欧盟应对经济问题的措施持赞成态度。乌克兰战争、恐怖主义袭击等周边安全危机，使人们对欧盟长期以来坚持的通过扩大和推广价值观来实现繁荣与和平的对外政策产生怀疑。在多重危机的冲击之下，欧盟在维护团结、共识、以及身份认同方面正在面临严重挑战，英国“脱欧”、民粹主义政党在意大利等国上台执政也只是这种危机表现而已。
柏林墙倒塌促进了欧洲一体化，而欧洲融合所带来的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在很大程度上更方便了资本的跨国流动和增值，普通大众在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中成为输家，而每一次危机都戏剧性地演化为资本对普通民众的剥夺。不论是欧洲民众对外来移民的态度，还是以法国“黄马甲”运动为代表的民众抗议行动，都体现了普通民众对当今欧洲一体化所代表的方向的不满，这也是欧洲未来充满不确定性的根源。
（王明进，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海外网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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