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富士康发布声明，决定不再推进与印度韦丹塔集团合资的半导体制造公司项目。
按原计划，该公司由双方共同出资195亿美元，落地印度总理莫迪的家乡古吉拉特邦，项目将成为印度第一家半导体代工厂，被莫迪称为“加速印度半导体制造雄心的重要一步”。
但一年多过去，计划便告夭折。
一
两家公司都未详细说明终止合作的原因。
鸿海集团7月11日发表声明，否认“对印度半导体失去信心”，称富士康退出合资项目是因“双方都认识到该项目进展不够快，存在我们无法克服的挑战性差距以及与该项目无关的外部问题”。
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的话称，富士康决定退出合资企业，是因为担忧印度政府延迟批准激励措施，且印方企业的英国母公司存在债务问题。印媒则一语道破：合作计划搁浅是因富士康没能申请到印度政府的芯片制造补贴。
这笔补贴是咋回事？
2021年，为吸引显示器和半导体芯片制造商在印设立生产基地，印度政府推出了100亿美元的激励计划，承诺向企业提供多达项目成本50%的奖励。
印度的芯片补贴和税收优惠落后于美欧，激励计划推出后，台积电、三星、英特尔等大厂反应冷淡。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富士康与印度本土企业韦丹塔宣布成立合资公司，阿布扎比的Next Orbit Ventures基金和以色列芯片制造商高塔半导体宣布建立合资企业，新加坡的IGSS Ventures也计划进军印度的半导体制造市场。
然而事与愿违，3家企业竟没有一家拿到芯片制造补贴，而富士康了解到韦丹塔公司的财务状况后，及时止损，退出了合作。
莫迪政府的芯片制造计划碰壁了，“印度在未来五年内成为全球半导体中心”的目标似乎也愈发渺远。出师未捷，这让印度电子与信息部坐不住了，宣布印度将重新开放申请芯片制造计划补贴。该部部长也自我打气：“无论这3家公司（台积电、三星和英特尔）是否在短期内签署在印投资协议，印度的半导体之路都将在2023年开启。”
二
印度政府在芯片制造领域“发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辛格政府就曾邀请英特尔公司来印设厂，但在接洽、竞标过程中，印方的官僚主义做派生生吓退了英特尔。
近几年，地缘政治大环境的变迁又给印度发展半导体产业带来机会。在中美战略博弈之际，美国试图建立封锁中国的芯片技术联盟，印度虽然难以加入美国主导的“芯片四方联盟”（成员有美国、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但通过与美国的外交及战略合作，承接点外移产业链，印度能分杯羹。
印度心里也明白。目前，印度已通过四国安全对话机制，加入并参与美日澳的芯片供应和出口管制的措施协调。同时，印度与美国开启了关键和新兴技术倡议，加强彼此在全球芯片生态系统中的双边合作。
今年3月，美印签署《关于建立半导体供应链和创新合作伙伴关系》的谅解备忘录，美国将印度纳入其芯片供应链网络。
6月，印度总理莫迪访美期间会见半导体领域美光公司和应用材料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请其助推印度的半导体制造。两家公司倒也爽快，美光立刻计划在印度建立半导体生产基地，应用材料公司也答应为印度培养技术人才。
不过，印度人很快发现了猫腻——
印度政府将支付美光公司在印投资的70%成本，交易仅涉及芯片封装、组装和测试，没有触及芯片设计和制造的核心技术。显然，美国方面并不想同印度分享先进技术，更不想将印度培养成潜在对手。
三
预计到2026年，印度的半导体市场规模将达640亿美元。印度还拥有5.5万名芯片设计工程师，占全球芯片设计师的20%。按理说，有市场、有人才，印度芯片前景看好，但问题还是出在落后的基础设施和糟糕的营商环境上。
印度的半导体制造和生产，连水、电力等关键资源供应都困难，就更别谈开放的市场、熟练的技术工人和一般劳动力了。半导体生产需要成熟的商业生态系统，需要对行业发展和未来投资的稳定承诺。
营商环境更是印度的软肋，也是很多在印投资外企的噩梦。
远的不说，今年6月，印度政府强行要求小米、OPPO等在印智能手机制造商任命印度籍人士担任首席执行官、首席运营官、首席财务官、首席技术官等职。6月9日，隶属印度财政部的执法局向小米技术印度分公司发出通知，指控小米涉嫌违反《外汇管理法》，“向外国实体非法转移资金”，直接给小米开了折合48亿元人民币的罚单。
从去年指控vivo“洗钱”，到今年指控三星“逃税”、小米“违规汇款”，印度对外企的监管实在太过随性。印度《公司法》法案有近30章500条，几乎每一条后面都跟着罚金、监禁等违法后果。执法部门一般不会主动通知企业更正不合规行为，一旦被罚，就会从违规第一天开始算罚金，妥妥的“等养肥了再宰”的架势。
在世界银行发布的全球营商环境报告中，印度被认为是“全球最难做生意的国家”之一。究其原因，印度国内猖獗的种族主义、族群隔绝的种姓制度和分裂的地方主义作祟，给印度市场带来很大不确定性；印度的对外开放也并非政治精英主动选择的结果，这使印度社会尚未建立亲市场经济、促经济开放的共识。此外，受选举政治影响，印度政客普遍短视，经常对企业搞杀鸡取卵的昏招，内部腐败更是横行。
种种因素叠加，印度的市场经济建设往往是高标准立法、普遍性违法、选择性执法。
内部乱糟糟，并不妨碍印度做“芯片大国梦”。近几年，印度在外交上积极配合美国，对中国技术和产业进行围堵，努力吸引欧美外资，试图借助地缘政治的“东风”成为制造业大国。但企业做生意看重的是利益。若只拿政治阵营说话，给不了靠谱的营商环境和实打实的投资回报，企业才不会当“冤大头”。
文/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研究员 林民旺
编辑/云歌、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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