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們說謊,“只是因為說謊是他們該做的事”,而不是因為他們真的以為有人會把牆上的鐘看成是9點。這樣說謊必須把說謊當作一種職業,對他們來說,說謊不是一種劣行,而是一個工作,他們說起來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其實只是一些以說謊為飯碗的食客而已,正因為如此,他們往往會把事情越弄越糟。 |
十八大后,多家官媒改變“報喜不報憂”的刻板形象。《人民日報》1月1日開始改版,周一至周五每天推出一個評論版,稱要“說真話、寫實情”。除了宣傳“偉大、光明、正確”的官方報道外,該報用一定篇幅報道網民關注的官場負面事件,如日前在頭版追問山西南呂梁山事故中當地的瞞報。
說真話首先得讓人說話,說真話是讓真實的情況顯示出來。有些話讓說,有些話不讓說,這是對真實的強橫、不講理的限制,它的目的就是不讓說真話。在完全沒有理由,或沒有充分理由的情況下,強行規定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可以說,這是出於對真話的恐懼。這種恐懼是非理性的,它經不起人們用真話對它提出質疑,它又怎麼可能真的願意讓別人說真話呢?明明不能允許別人說真話,卻又在嘴上高談提倡說真話,這不是假話和謊言,又是什麼呢?
只是選擇性地說真話,本質上是一種耍手段、使陰謀的造假,並不是真的說真話。只是選擇性地說真話充其量是一種“半真話”(halftruth),希伯來諺語說,“半真話,便是全謊言”。美國女詩人艾德裡安娜·裡奇(AdrienneRich)說,可以用字詞來說謊,也可以用沉默來說謊,逼人沉默,不讓人發聲說話,就是逼人說謊,逼人成為謊言者的共犯。
謊言有“黑”、“灰”、“白”三種。黑色的是一種編造的、顛倒黑白的謊言。黑色宣傳是所有謊言中最富有“創造 性”的,也是最強勢的。這種謊言需要有一個成功的極權制度作保証。它依靠一個封閉的信息、話語環境。它的先決條件是聽話者心甘情願地相信說話人的消息來源和內容。
與黑色謊言相對的是白色和灰色的謊言,后面謊言兩種有著不同程度的“真實”成分,如提供不實信息的確實信息來源、借貌似中立的媒介散播誤導性的信息、有選擇地摘取隻對自己有利的話語、創造性地誤讀和斷章取義、把自己的話強塞到別人的嘴裡、將自己的意思移花接木到別人的文字之中、裝正經,裝正派,鬼鬼祟祟地推卸說謊的責任。當然還有許多不同程度的“半真話”。白色和灰色謊言的目的與黑色謊言無異,都是要故意混淆某些問題的實質,以騙術和欺詐來讓人上當受騙。
白色和灰色謊言與黑色謊言的另一個區別是,說謊的人特別心虛,因為他們說謊,自己心知肚明,他們還知道,他們的謊言並騙不了人,別人對他們說的慌也是心知肚明,只是迫於他們的淫威,不敢作聲罷了。說謊是他們的工作,就像美國著名演員約翰·庫薩克(JohnCusack)所說,“牆上的鐘明明是10點,他們告訴你是9點。你看看牆上的鐘,怎麼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說謊”。他們說謊,“只是因為說謊是他們該做的事”,而不是因為他們真的以為有人會把牆上的鐘看成是9點。這樣說謊必須把說謊當作一種職業,對他們來說,說謊不是一種劣行,而是一個工作,他們說起來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其實只是一些以說謊為飯碗的食客而已,正因為如此,他們往往會把事情越弄越糟。
十八大后,說真話被當作一種政治新氣象的舉措提了出來。要人民對這一舉措的承諾有信心,有信任感,就不能允許以說假話為職業的人來把事情越弄越糟。報刊上的每一句真話,每一次讓人說話,都是幫助樹立人民信心和信任感的一次擔保﹔而每一句假話,每一次不讓人說話則都是對承諾的一件推翻性事例。在任何一個社會裡,每一種信任之所以能夠得以建立,都是因為有足夠多的實際事例的擔保,而不只是因為有了權威機構或權力人物的信誓旦旦。在今天的社會裡,無論是對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際交往,還是對社會、政治制度,都需要保持足夠程度的有所不疑。這種有所不疑不是無條件的,更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會隨著擔保的減少,隨著推翻性事例的增加,而變得不可持續,進而被徹底動搖,甚至完全毀掉。
(注:本文轉載自“徐賁--鳳凰博客”,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文章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