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即使腓力四世和他的繼任者們發現這棵“搖錢樹”即將枯死而試圖以行政法令命令“恢復集市的古老傳統”,但這一切努力都是枉然,財富之流怎會遵從幾個貪財國王頒布的一紙命令呢?商業會因愚蠢統治者的暴虐法令而枯竭,但卻不會因為這些法令而重新煥發生機。 |
年初是最常聽到人們抱怨的時候,其中大部分是關於工資的漲幅,漲得太少是人們普遍的不滿。不過,我同時也聽到一些創業的朋友或者企業老總傾吐他們自己的苦衷:利潤這麼薄,企業生存僅能勉強維持,欲漲工資,其可得乎?
“做夢都盼著減稅”這是幾乎所有中國中小企業經營者的心聲,足見企業稅費負擔之重。國務院工信部發布過調查報告,中小企業的稅費負擔佔企業總成本的30%。但根據有關部門公布數據的一貫作風來看,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各種稅費相加,其總數應該高於30%這個數字。中國稅制結構並不合理,增值稅、營業稅等流轉稅佔稅收比重超過60%。這使得中小企業的經營利潤近半數都要上繳。在如此沉重的苛捐稅負的壓力之下,利潤之薄、經營之難,也便可想而知了。
假如你不是中小企業經營者,你或許會認為他們的困難事不關己,也無需過多操心:你看,雖然稅負稍稍偏重,但中小企業不是依然可以在夾縫中生存嗎?此言不假,但卻短視。殊不知,苛捐雜稅之類的各種盤剝方式就好比財富流通路上的一道屏障,財富就像溪流,若遇到前方阻滯則會轉向或繞道而流,而設置屏障的土地,則因此得不到溪流的灌溉了。
歷史上有一個著名的事例可以為我們說明以橫征暴斂來攫取財富所造成的結果。我想,幾乎人人都喝過香檳(Champagne)吧。香檳一詞原是指法國北部的一個地區,以盛產葡萄和優質的釀酒技術聞名。但一般人所不熟知的,是中世紀以香檳為名的商業集市。法國香檳伯爵領地內城市的集市貿易一度非常繁榮,是當時連接歐洲規模最大的國際性貿易區。來往於其間的,亦是與我們熟知的“中小企業經營者”社會地位相似的各國商旅、手工生產者、手工作坊經營者等等。其時,人們往來於此互通有無,香檳集市也因此成為連接低地國家、佛蘭德地區以及意大利的重要貿易樞紐,這些地方都是中世紀以來歐洲最富庶的商貿集中地。
不過,好景不長,繁榮的香檳集市在12世紀末期至13世紀迎來了法國統治者腓力四世。腓力四世此人是一個非常強勢而好戰的獨裁者,在位期間軍費開支巨大。他看到香檳集市的豐厚利潤,於是立即對集市實行了嚴苛的稅收政策。根據史學家詹姆斯•湯普遜在《中世紀晚期商業社會史》中的記錄,“腓力四世把香檳集市當成了搖錢樹,對集市的橫征暴斂近乎殺雞取卵。”這殺雞取卵的具體手段是什麼呢?湯普遜寫道:“為了把每一個銅子都抓到手,他增加商業稅收﹔征收新的營業稅﹔增加稅務稽查人員、公証人和監察人員。結果商業被行政管理的羅網所束縛,被沉重的稅收所壓垮。”
細心的讀者會留意到湯普遜這段話裡提到了香檳集市被壓垮的原因除了沉重的稅收之外,還有一個“行政管理的羅網”。此話應該怎講?其實,我們可以從尋租理論來解讀這種隱含的負擔。首先,國王為了在集市增收更多的稅收必然要增加該地區行政人員的數量和管制力度,二者都極易產生尋租空間。對商販來說,今天國王的稅官來收個保護費,明天或許又是某個地方官吏的手下來索要賄賂,否則就要給點顏色看看。香檳集市的商人們因此常常周旋於各種政府官吏的“潛規則”中,得花上大筆錢“孝敬”官吏們,這類成本均可算作一種“隱含的稅收”。此外,他們還必須上繳重稅給國王,兩種成本相加,使得在香檳經營集市貿易越發困難。禍不單行的香檳集市又在此間趕上法國對外的戰爭,經營的高風險這使得商業環境大壞,原本就被重稅扼住咽喉的香檳集市就更加奄奄一息了。
不過,這還遠遠不是故事的全部。面對已然僵死的香檳集市,財富之水流並未凝滯於此,而是繞開了香檳集市的橫征暴斂,開辟著新的財富路徑。腓力四世統治時期,意大利商人們不再選擇這條貿易路線,他們通過水路來到巴黎和佛蘭德地區經商,不經過香檳集市。即使腓力四世和他的繼任者們發現這棵“搖錢樹”即將枯死而試圖以行政法令命令“恢復集市的古老傳統”,但這一切努力都是枉然,財富之流怎會遵從幾個貪財國王頒布的一紙命令呢?商業會因愚蠢統治者的暴虐法令而枯竭,但卻不會因為這些法令而重新煥發生機。
就像是被斯密所說的“看不見的手”操縱著一般,財富終究會找到自己的新流向,重稅、行政管制都會成為阻礙財富並改變其流向的外部因素。但這種阻礙實際上並不能減損財富本身,而是改變了其流向,就像重稅讓商旅們開辟了新的商業路線而拋棄香檳集市。在這當中,真正受損的,是以橫征暴斂的方法掠奪、阻礙財富的人和那片土地。
經濟史書多強調商業發展和商品的規格化趨勢逐漸淘汰了集市這種落后的交易場所,但從稅收和交易成本的角度來看,其消亡也有更為直接的財稅原因。恰如羅斯巴德所說,專制國家稅收的唯一功能是對民間經濟進行掠奪,而沉重的賦稅對財富確實有一種“驅趕效應”,這種對財富的驅趕表面或許對政府收入的增長有短期效用,但最終隻可能帶來貧窮。香檳集市的故事,與今天的中國中小經營者相比雖是蕭條異代,但二者面臨著困境卻不無相似之處。財富在重稅和權力尋租的二重擠壓下,流向了中小企業以外的地方。其中的一部分流向了佔據資源優勢的國企,更多的部分則會流向經濟管制更少、貿易更為自由的地區。等到財富紛紛掉頭流走的時候,人們抱怨的應該已不是漲工資,而更可能是失業的問題。
(注:本文轉載自“孫驍驥--鳳凰博客”,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