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正值隆冬,立於老屋,被幽靜深遠的感覺包圍,陽光照進來,落在雕著梅花冰裂紋、纏枝卷草紋的隔扇上,鮮亮溫暖。宏村汪大燮老宅,守屋的阿婆指著廳堂兩邊門上的木雕畫說,這邊是草船借箭,那邊是八仙過海。 |
網上看到一幅古建筑圖片:小橋流水,枕河人家,飛檐翹角,色彩艷麗。有細心者卻道,“貌似是新建的,線條簡陋,仿不出江南房屋的美感。”“鋼筋水泥,鋼模板,肯定做不出木頭的味道。”
正是,木頭的味道。留存下來的許多美輪美奐的古建筑包括每一根梁柱每一排檁木,都有著木頭的味道。小小的木頭,被雕刻,被描畫,被轉化成另一種生命形式,上至皇家下至平民,能遮風擋雨,可陪伴終生。木有別樣的特質與性格,朴拙中現出大雅,柔韌中透著溫厚。人們喜歡並留連的,也正是這種愈經久愈醇厚的木頭味道,並木頭上早已不存在的油漆的味道,和那存在至今的力度與情感的味道……
正值隆冬,立於老屋,被幽靜深遠的感覺包圍,陽光照進來,落在雕著梅花冰裂紋、纏枝卷草紋的隔扇上,鮮亮溫暖。宏村汪大燮老宅,守屋的阿婆指著廳堂兩邊門上的木雕畫說,這邊是草船借箭,那邊是八仙過海。徽州木雕極為有名,果然好精致生動。
走進績溪胡宗憲故居,木質牌坊,太師桌椅,擋板欄杆,皆古色古香﹔小姐樓上,美人靠,雕花床,梳妝台,雖近在咫尺,卻仿佛隔離了現代的腳步,在我們夠不到的時空裡靜立,由此產生了距離,產生了遺憾,遺憾中生出一種不可復制的生命的美。門上格扇,花樣繁復,雕飾逼真,有些容顏老去,盡顯木之本色。木門磨損了邊角,不改初衷地立在原地。轉廊柱,過天井,觀牆上題字,對聯,畫作,上面流淌著當年墨汁的味道,腕間的力量,加上書寫者的才情與素養,和著房屋木頭的味道,於是,老屋便有了屬於自己的內在精神和文化氣質。
仿制的古建筑,確實缺了木頭的味道。但又有不少保留原始木頭味道的小鎮、鄉村,被現代商業氣息薰染,成為高科技手段包裝后的模板樣本。粉牆黛瓦上鋪天蓋地的紅燈籠,古雅的老式家具與現代化設備,是那麼不協調,味道先走了一半。原本寧靜的小村鎮,過著寧靜的日子,是誰的雙腳第一次踏入,讓它被所有人熟知、向往並蜂擁而至,喧囂與噪雜打破原先的一池靜水,古老的質朴安寧漸變了熱鬧奢靡,淹沒了木頭的味道。
或許真正的安靜隻存於字畫等獨特的空間。翻開《清明上河圖》,呈現在眼前的是木頭的世界,不說那車轎,木船,汴河上的大虹橋也全由木材建造,整根的大木材並列鉚接榫合,以支撐大橋的跨度,橋面成排的木料鏈固杵緊,使之形成一個碩大堅固的整體。橋下巨木結構歷歷可見,像鎖牢的關節般跨越兩岸。兩邊的宋代民間建筑,皆屬木作范圍,涼棚草寮,酒肆腳店,桌椅板凳,家具用具,木杆撐起店前彩緞以作招徠。馬車牛車手推車,似聞木頭輪軸發出的咯吱聲,木之韻味在畫裡絲絲析出,曾經存在過的市井繁華卷地而來,早已遠去的歲月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我們不能回到古代,所以更要珍惜古人留存下來的珍貴心血。纏繞花枝草葉的雀替,載滿文臣武士的牛腿,額枋梁架上的彩色圖案,古寺的門閣,巍峨的木塔,都是鬼斧神工般的杰作。木頭們食人間煙火,歷喜樂悲辛,滄桑滿臉又充滿生機,盡管,油漆會灰暗,會剝落﹔木質會有凹痕,裂痕,天長日久,生命會由生動、精美而轉向變形、衰朽……它們軒昂的姿態,在漸生的縫隙中,在脫掉的顏色中,始終氣象恢宏,始終讓無數目光仰視,無數腳步追隨。
面對藝術品一般的古建筑,當存恭敬拜謁之心,在一根素面朝天的冬瓜梁面前,在一群青綠相間的斗拱面前,心仿佛穿過時光,與之交流。它們不同尋常的歷史,一點一點從木隙裡散發出來,久久回旋,韻味悠長,而木頭們美好的生命也正在消逝,這般的堅守,實在是令人深深敬佩並需鞠一躬的。
建筑學家梁思成常對學生們說:“古建筑絕對是寶,而且越往后越能體會它的寶貴。”相對於用現代技術仿制的古建,從時光深處走來的原汁原味的木頭作品更令人嘆賞與鐘情。木頭的味道,一圈一圈,鋪滿光陰的年輪,縱深渺遠,大氣厚重,長久的積聚、融合與沉澱,形成獨特的品質內涵和文化底蘊,這是無法復制、無處再生的中華瑰寶。期待許多老去古舊的木構建筑能得到妥善的加固與保護,期待每一塊木頭的生命與韻味,都能久些,再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