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800元為什麼買不來快樂？

有時，人們愈是強調某一個事物，愈是說明這個事物很匱乏。“共識”，或“社會共識”，是近來頻頻被人們說到的一個詞語。共識的匱乏，甚至會在一些很小、很平常的事情上表現出來。昨天的《錢江晚報》A13版上有一篇報道《800元活動費攪停了一場迎新晚會》，讀后的感受是：雖然只是一個幼兒園大班的三十幾名家長，雖然只是辦一場迎新晚會，但是，凝聚共識之難，跟整個社會沒有什麼不同。

舉辦這場迎新晚會，包括費用——每個孩子（外加兩名家長）交800元活動費——都是家長委員會事先通知並征求所有家長意見的。正在孩子、老師、家長為晚會快樂地忙碌的時候，一個投訴“亂收費”的電話打到教育局，於是，演出停了，老師哭了，家長不知道如何向孩子解釋……有的家長不解：“那位家長，如果不同意，為什麼不提前說，這並不是一項強制活動呀。”“當面同意，還交了錢，背后搞這種小動作，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這兩位家長，問到了關鍵處。一場晚會的“共識”為什麼難以達成？快樂為什麼那麼脆弱？答案可能就在兩位家長的疑惑裡面——如果他們還願意理解那位打投訴電話的家長的話。當然，去理解一個跟自己對立的，“背后搞這種小動作”的人，情緒上不容易轉過來。

報道說，杭州師范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張國華剛聽到800元的收費，也吃了一驚，因為這比一般家委會組織的活動高出許多，也許超出了一些家長的承受力。但是，當家長委員會或一部分家長提出每個孩子（家庭）交800元時，他們為什麼不提出來呢？為什麼要“背后搞這種小動作”呢？這應該不難理解。如果有家長提出800元費用太高，別的特別是很有錢的家長會怎麼看他，怎麼說他？如果這些家長的看法傳遞給了他們的孩子，這些孩子又會怎麼看、怎麼說自己的孩子？以金錢、物質衡量、評價一個人的價值，已經是普遍的社會“共識”，在這種“共識”面前，不怎麼富裕的人，自尊心比別人更脆弱。當然，你說他是虛榮心也可以，但是，當“虛榮”成為普遍的風習時，弱者的虛榮心也應該得到理解。

張教授說：“家長之間就具體事務進行協商后所達成的共識，一般來說都具有合同的效力，如果違背就要承擔違約責任。”就法律層面而言，這樣說當然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如果我們理解了打投訴電話的家長不能與人言的脆弱，我們就要承認一個事實：這些家長，在訂立“合同”之前，他們就失去了“議價能力”，或者“議價能力”不足﹔換一個說法就是：失去了“話語權”﹔隻能被人指責“背后搞這種小動作”﹔他們屬於王小波所說的“沉默的大多數”中的成員，只是在這個家長群體裡他們可能是少數。

“800元”其實是規則，而規則往往是強者訂立的，強者一般不會考慮弱者的感受——也不屑考慮，因此，規則遠不是共識﹔弱者為了維護自己，也會以不對稱手段——他們也隻擁有不對稱手段——與強者博弈﹔如果他們連“背后小動作”也放棄了，就等於甘心任人擺布了﹔但這種博弈的結果隻能是人群的對立與分裂。我們這個社會並不缺少規則，缺少的是公平制訂規則的大環境。

一所幼兒園的幾十名家長之間缺乏共識，連一場晚會都辦不成﹔擴而大之，社會共識不能凝聚，社會的前進就會舉步維艱。《800元活動費攪停了一場迎新晚會》至少告訴我們：快樂，真不是錢多就可以買到的。不知道這能否成為一種“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