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应该如何诠释和发展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呢?在双方实力日趋均衡的形势下,中美两国在不损害对方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在共同关切的问题上进行对等的利益交换,已经成为维系中美关系的主要方式。 |
海外网4月15日电 据联合早报网站报道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要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决心和信心”以及“摸着石头过河的耐心和智慧”,来建设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应该如何诠释和发展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呢?
近两年来,随着美国高调“重返”亚洲,寻求战略“再平衡”,南中国海、东海风波骤起,“阻遏中国”老调重弹。但局势的发展却耐人寻味。一方面中国在领土问题上保持强硬,步步为营,寸步不让;另一方面美国却坚持在领土争议中不持立场,要求和平解决争端。中美之间唇枪舌剑,但交流频繁,斗而不破;亚太各国则普遍拒绝“选边站”。结果,南中国海、东海虽有风云,但无雷雨。
这样的局面,揭示了中美关系的现实基础发生根本性的转变。长期以来,由于中美之间实力悬殊,中国主要是通过促进和发展中美两国的共同利益来维系双边关系。即便是在发生重大危机之时(如1996年台海危机、1999年“炸馆”以及2001年“撞机”等),中方也竭力避免同美国硬碰,而是在最大限度保护根本利益的前提下,求同存异,化解危机,保持中美关系的稳定。
但是,由于中国持续快速发展,美国则在债务危机和“反恐”陷阱中难以自拔,中美两国实力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亚太地区以至整个世界的战略格局也随之改观。在双方实力日趋均衡的形势下,中美两国在不损害对方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在共同关切的问题上进行对等的利益交换,已经成为维系中美关系的主要方式。其目的在于维护基于战略平衡之上的和平与稳定。一个显著的例子,就是最近以来中美在朝鲜核武问题上相互磋商配合,支持联合国对朝鲜的制裁决议。
显而易见,中美之间有着种种的利益矛盾与冲突。但如果中美两国一定要搞一场“零和游戏”,必然两败俱伤,并危及整个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这绝非中美两国的根本利益所在。中美在涉及对方根本利益的问题上,充分了解并尊重对方的重大关切,不伤害对方的根本利益。这是发展“新型大国关系”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战略内容。
习近平执政以来,强调“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中国不可动摇的历史使命。中国的主权领土完整、国内政治稳定、经济可持续发展、和平的外部环境,是完成这一历史使命的必要条件,也是中国最根本的国家利益所在。
作为民主制度下的超级大国,美国各派力量利益不同,斗争激烈。美国国内政治错综复杂的局面,使得其根本国家利益的界定与诠释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因此,中国要在充分沟通的基础上,了解并尊重美方在重大问题上的诉求与关切。
目前,世界格局进入新的不确定期。首先,中国、印度等新兴大国,因经济的快速发展导致各种矛盾上升,进入高危的社会转型期。而美国、西欧、日本等主要发达国家,在恐怖主义和经济危机的连续冲击下,实力大损,国内各利益集团激烈冲突,也进入重新整合的转型期。因此,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世界各主要大国的主要关注点都在国内。国内政治复杂多变,必然导致对外政策的前后不一,从而加剧了国际局势的不确定性。
其次,亚太地区的战略平衡出现了根本性的转变。一方面美国在安全格局中强势依然;另一方面亚太各国不同程度地进入了以中国经济为中心的运行轨道。亚太各国的外交政策出现双轨导向:在安全问题上以美国马首是瞻;在经济发展上以中国为政策标杆。各国普遍“两面下注”(hedging),增加了国际局势的不确定性。
再次,在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大国与以美国为首的安全同盟之间,在安全问题上缺乏制度安排,由此导致“安全悖论”的局面。一方面中印等新兴大国为确保其安全利益,迅速发展军力;另一方面是美国及其安全同盟竭力保持军事优势,视新兴大国的军事发展为潜在威胁。其结果,是国际安全环境呈现出恶化趋势。
这样的局面显然有悖于中美两国的根本利益。克服战略格局的不确定性,维护和平与稳定,是中美发展新型大国关系的战略要求。
当前,中美以及整个世界共同面临着日益严峻的三大根本挑战。其一,如何确保整个世界的可持续性发展。现代化是全人类共有的权利。迄今为止,只有占世界人口10%的发达国家通过工业化——大规模开发利用自然资源和普遍的城市化——实现了现代化。但这样的发展模式是不可持续的: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无法承受让发展中国家的50亿人口通过工业化来实现现代化。因此,寻求一条可持续的发展模式,是中美两国共同面临的根本性挑战,也是不可回避的共同责任。
其二,重建世界金融秩序。上世纪90年代以来经济全球化,主要是由两股力量推动的:华尔街主导的金融快速扩张,和制造业与服务业的国际化。前者导致资金从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后者使各种制成品和服务产业,由发展中国家流向发达国家。其结果,是产生了一个“穷国”有钱、“富国”有债的世界金融格局。以金砖五国为首的发展中国家持有大量外汇储备,但却不同程度上被美元绑架;而发达国家则债台高筑,危若累卵。难以为继的债务危机,使美元信用岌岌可危,成为美国经济以至整个世界经济的心脏病。重建世界金融秩序,使有钱的“穷国”充分发挥力量,有债的“富国”承担应尽的责任,是恢复世界经济健康发展的关键所在,也是中美双方必须共同应对的重大挑战。
第三,完善世界安全体系。冷战结束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安全同盟成为全球安全体系的基础。然而,这些建立于冷战期间的安全同盟,在本质上是封闭排他的。中印俄等新兴大国,一方面在全球安全事务中的责任和影响越来越大,另一方面却被排除在以美国为首的安全体系之外。这一矛盾,随着中国的快速发展而日益突出,成为中美两国战略安全的共同隐患。如何在制度上将中国等新兴大国纳入世界安全体系,从制度建设上确保和平,是中美之间必须共同面对的战略课题。
近年来,中美双边关系中最具实质性的进展,是“中美战略经济对话”的制度性安排。在此安排之下的一系列对话机制,使得双方能够保持交流沟通,妥善处理冲突和争端,促进了中美关系的稳定和发展。
首先,由于中美之间难以逆转的相互依赖关系,以及双方举足轻重的大国地位,中美之间的任何问题都具有世界性意义。反之,任何重大国际问题,没有中美之间的协调与合作,也难以得到有效控制和解决。然而,中美两国在应对各种国际事务中,必然有相互冲突的利益考量。在各领域、各层级上确立制度性的对话机制,是有效处理利益冲突、预防危机必不可少的基础设施。
其次,必须在制度上保证中美互相尊重对方的根本利益和重大关切。中美两国政治体制不同,并都处于高危转型期。追求所谓的“战略互信/承诺”,不仅难有所获,而且由于两国内政错综复杂,各派力量的互动瞬息万变,一时间的互信/承诺很难有实际约束力,反而易于成为国内政治中的包袱、双边关系中的把柄,从而带来负面影响。
再次,在世界战略格局向多极化发展的趋势下,中美之间的战略均衡是维护和平的基础,也是中美双方最根本的共同利益所在。通过制度安排确保中美之间的战略均衡,是中美之间发展新型大国关系、也是世界和平必不可少的战略保障。
2009年,时任美国常务副国务卿的斯坦伯格提出中美之间“战略再保障”的建议,认为必须通过制度上的安排来维系中美的共同利益,处理双边关系中的矛盾与冲突。在此基础上,美国欢迎中国成长为繁荣稳定的大国;中国也承诺在“崛起”过程中不损害他国的根本利益。现在看来,着重中美关系中的制度建设,正是“战略再保障”的关键所在。
(作者黄靖是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教授,亚洲与全球化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