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岛】墨西哥高铁招标背后究竟有多复杂？

伊瓜拉事件中抗议的民众

【侠客岛按】

11月7日，墨西哥突然宣布取消前几日的高铁投标结果，一时国内舆论哗然。侠客岛在11月7日的文章中也提到了，中国企业和资本走出去，面临非常多的挑战，这种出尔反尔的事不在少数。有在国外工作的岛友在后台发来私信说，背井离乡的中国企业在国外干得很累，也非常苦，希望国内的同胞要多支持。

因为时差13小时的原因，侠客岛联系上了在墨西哥的岛君切格瓦斯同志，他介绍了墨西哥国内的一些情况。这次高铁毁约，背景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

5天前，当墨西哥交通部宣布中国铁建联合体中标高铁项目时，一位常驻墨西哥多年的中国媒体同行曾对岛君说：“但愿能一切顺利吧，虽然这在墨西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定会出各种幺蛾子。”

在上一篇文章中，岛君痛陈中国企业走出去遭遇的各种委屈，但就离谱程度而言，还没有比得上这回的。就连前述这位媒体朋友都没想到，幺蛾子会来的这么早，这么大。

首先说，这事搞到今天这地步，着实严重伤害了中国铁建等企业的感情。要说为了这西半球首个高铁项目，咱也是出了大力的。

中铁建的负责人曾经跟岛君介绍，由于墨方给的招标时间非常紧迫，只有两个月时间。中铁建组成了400人的标书制作团队，一天24小时连轴转才赶出了标书，在墨西哥城的前方团队，经常就睡在办公室的地上。最后拿出来的标书装了8个箱子，总重2.1吨。墨方非常满意，给打了94.4分（满分100）的高分。

而其他诸如阿尔斯通、西门子等国外企业，都因为时间太紧放弃了竞标，这才使得中铁建成为唯一的竞标商。就连墨西哥交通部的撤销公告也承认，招标程序满足时间和法律要求。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没问题，墨西哥总统干嘛要宣布撤销招标？下礼拜就要来中国参加APEC并进行进行国事访问了，这么做……呵呵，且听慢慢道来。

墨方在公告里解释称，政府希望可以获得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社会和议院质疑的招标结果。显然，“所谓满足时间和法律要求”，并没有平息墨国内的质疑声音。

事实上，从先前招标开始，反对党和墨西哥媒体就盯住此事不放。质疑点主要集中在招标时间和企业资质——倒不是中铁建的资质，而是中铁建的墨西哥合作方。反对党和媒体质疑这些企业和执政党关系密切。尽管这些企业都是当地知名企业，在野党在台上时也无数次中标国内项目，不过人在野了就忘了这事了。

更大的压力，也许不在高铁，而是来自最近震惊世界的“伊瓜拉事件”：43名学生集体失踪，民间普遍认为是当地警方和黑社会勾结所为，此事已经持续发酵一个多月，执政党仍然没有给公众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抗议的声浪遍布全国，培尼亚·涅托所在的革命制度党面临空前的执政压力。此刻如果高铁再引发质疑，无疑是火上浇油。

但是呢，建高铁又是总统大选时承诺的，也不能不兑现。岛君常年跑铁路口的同事分析：总统承诺2018年高铁要通车，按墨西哥的财政立项，只有今年授标，才有可能明年立项。而西门子他们都要求延期6个月，他不能直接延期，这样18年通不了就算他失信。所以就先授标，再说议会或公众反对，他自己就没责任了。虽然是一家之言，但得到了驻墨媒体同行一致认可。

同时，由于中国和墨西哥产业结构相似，经济互补性差，在国际贸易上经常短兵相接，受媒体影响，墨西哥民众对中国的印象大都来自负面新闻。于是，当一个中国企业成为该国重大工程的唯一竞争者时，民间情绪如何可想而知。

这不，墨西哥前驻华大使瓜哈尔多在推特上发了一串文：

“总统访华前取消中国合同传递出强烈的信号：我们不是向中国求恩惠。”

“中国国企习惯于按照他们的意愿在非洲、委内瑞拉和其他发展中国家做他们想做的事儿。墨西哥是例外。”

“墨西哥有本地工业，进入国际金融市场的便利，自由媒体和不亲华的选民。”

“中国公司在墨西哥做生意的最大挑战是要认识到我们不是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甚至巴西。”

这位大使的话，尽管听起来不太友好，但态度能代表相当一部分墨西哥人的看法。

于是，在公众质疑、后院起火和民族情绪等多方面因素发酵下，中铁建躺了枪。

现在想来，虽然有些因素不可预见，但气愤之余也要痛定思痛。

尽管国外有投资需求，我们有投资实力。但跨洋过海，人生地不熟，是中企失败案例的关键原因。此次墨西哥高铁项目，尽管已经找了当地合作伙伴，将相关法律和沟通工作交由墨方代理。但从结果看，仅搞通业务领域还不行。摸清当地情况，不仅在于业务领域，还包括政情社情。搞合作，有需求的对接，而没有心理和文化对接，终究还是拉郎配，入眼不入心。

用一位拉美学者的话说：“中国很多海外投资，操作模式如在国内，那是做工程模式，不是投资模式。” 在这方面，中国还有中国的企业，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不管怎么说，从过去出口袜子衬衣电饭锅，换回国外淘汰多年的生产线，到如今把土建工程交给外国人，自己专注铁轨以上的高科技。中国制造走出去，特别是高铁走出去，代表的是中国高端装备制造业的进步，不仅是国家名片，更带动国内相关产业和就业，对这种既有面子又由里子的事情，非但不应苛责嘲讽，而应大力支持才对。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先别急着否定或是灰心，回头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文/切格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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