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一口冰激凌，重新认识印度

人类的舌头具有神奇的力量，可以在顷刻间分辨食物的好坏。在来到印度的第三天，我在新德里一家叫Barbeque Nation的连锁烤肉店，不经意地挖了一勺免费的饭后甜点冰激凌。当我的舌头已经准备接受那预想中的廉价化学体验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融化在口的是朴素香醇的天然气息。于是我挖了第二勺、第三勺……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尝试了在街头我能见到的所有当地品牌的冰激凌，从母亲牌（Mother Dairy）到奶油钟（CreamBell），平均价格35-40卢比（约合3.5到4块人民币），一次又一次的醇厚味道都让我想要去重新了解这个国家。

当我兴致勃勃地开始探索这个国家和牛奶的故事时，迎面扑来的，首先是三个世界第一。美国农业部（FAS/USDA）2015年的数据表明，世界上最庞大的牛群在印度，大约有3.01亿头，约占世界的31.21%（是澳大利亚的11倍）；全球牛奶产量第一的国家也是印度，年产量约为1亿吨；全球牛奶消费量最大的国家，还是印度（人均消费量约为中国的三倍）。

然而，任何一个国家、公司或个人，成为世界第一，往往都经历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印度香醇的牛奶背后，或许也有如《平凡的世界》一样感人的创业故事。果然，我发现印度牛奶业历史上的“孙少平”，他叫Verghese Kurien，他的中文资料稀少到连中文译音都没有。

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农业发展计划被称为“十亿公升计划”（billion-litre idea），也被称为“洪水行动”(Operation Flood)，Kurien就是这场“奶白色变革”的推动者。

在Kurien为牛奶奋斗的一生中，Amul品牌的牛奶是一个缩影。首先，从技术层面而言，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等产奶国，产奶的主要是奶牛，而印度的环境气候更适合水牛生长，因此印度的牛奶主要产自水牛。Amul乳业公司发明了将水牛奶加工成奶粉的技术。由于这项成就，1965年Kurien被时任印度总理夏斯特里（Lal Bahadur Shastri）任命为国家乳制品发展局(NDDB)的创始主席。Kurien推广牛奶合作社运动，帮助印度乃至全球已数百万人摆脱贫困。

1976年，有一部叫Manthan的电影（印地语的意思大概是“搅合”），讲述了以Kurien为原型的年轻兽医的故事。这部电影被印度政府送评1976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主题曲后来被用作Amul牛奶的广告。

Kurien是一位印度人，却不是印度教徒，出生于基督教家庭，却是位无神论者；他让整个国家喝上了牛奶，自己却是个天生不爱喝牛奶的人。我们很难体验在30年的乳白色“搅合”中，他品尝了多少苦涩，但从今天每一口香醇的牛奶冰激凌中，我们能体会到他给印度带来的喜悦。

2012年9月9日，Kurien去世，享年90岁，英国《经济学人》专门刊登了一篇关于他的文章。印度所有重要报纸都刊文纪念他。在《印度时报》电子版的网页上，从长长的评论留言中，我们至今可以看到印度人对他的尊敬。

“印度独立后最伟大的技术官僚，一个可以让政客感到羞耻的人。”

“Kurien为印度带来了尊严和美好。”

“我们应该像Kurien那样，将自己视作一个印度人，而不是整天关注于自己是一个印度教徒、或穆斯林，或是基督徒。”

现在，在印度的大街小巷有不少奶站。奶站全天出售新鲜牛奶、酸奶、黄油和冰激凌。牛奶分盒装与袋装，300毫升的保质期三天的新鲜酸奶一袋15卢比（1.5人民币），500毫升保质期三天的牛奶20卢比（2人民币）。如果还觉得贵，也可以直接提着桶来装。在自动售奶机中投入硬币，新鲜牛奶便喷涌而出。

在新德里的第一个月，我没有找到哈根达斯，我不敢断言这里没这个牌子，但我敢保证，在这个平价冰激凌都极其天然香醇的国度，哈根达斯要生存下来，一定很艰难。

（周一骏，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比较政治与公共政策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旅印学者，海外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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