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中国的某些地方,挖祖坟是被视为最恶毒、最侮辱人的攻击性行为,甚至可能激起宗族之间的火并与厮杀。那些持现代化观点的人,或许要来批判这看起来有些封建落后的观念。但在中国,即便是一个真正的无神论者,对祖父辈、父辈的葬身之处也有诸多的情感牵挂。 |
2008年5月,汶川地震,四川省什邡市红白镇木瓜坪村80岁的翟亨述告诉我,村子被垮塌的山体掩埋了。为了形容灾情的严重性,老人说“连祖坟都找不到了”。
老人的这句话,只怕很多城里长大的年轻人无法理解。有些情感,是无法用语言去表述的。若必须表述,那只能说“祖坟对很多人很重要”,宗族血脉的象征与乡愁,都可以寄托在那个土包包上。昨天,调任中组部部长的赵乐际在陕西省委(扩大)会议上说,“陕西是我的根脉”。祖坟,有时在一些人心里就是根脉的象征与寄托。
人祸,有时候比天灾更可怕。河南,这个人口大省,最近很多人的祖坟没了。被平掉的坟,不是地震天灾所致而是人为。祖坟被毁者,有跳出农门在京为官的处级官员,有在党报党刊工作的媒体人,更多的是世代居住在中原的农民。经常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不遗余力宣传家乡的河南籍记者张永恒,其在京的父母获知祖坟被毁“南望痛哭”;在北京某宣传部门工作的河南籍处级官员楚济学接到堂兄求助电话束手无策,看着祖坟被毁的照片“哑然无语、泪流不已”。
对有些人而言,祖坟不在,唯一与故乡牵系的某些寄托没有了。故乡,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中国的某些地方,挖祖坟是被视为最恶毒、最侮辱人的攻击性行为,甚至可能激起宗族之间的火并与厮杀。那些持现代化观点的人,或许要来批判这看起来有些封建落后的观念。但在中国,即便是一个真正的无神论者,对祖父辈、父辈的葬身之处也有诸多的情感牵挂。这,是国情民意。
十天前,去母校湖北大学看望大学老师曾先生。他,祖籍河南,也在担心祖坟被平。师娘告诉我,河南人特别重视祖坟,每年都要给祖坟填土,所以几代人的坟都还在。河南的坟,也因此特别多、特别大。这,是河南的省情,也是河南的民意。
这一点,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在南方有些省份,清明节活着的人只会在近一两代逝去的亲人坟前烧纸磕头,并无每年添土的习俗。四五十年前的坟,也就慢慢自然平了。尘归尘土归土,耕地依然恢复为耕地。
师娘的介绍,让我大致可以明白河南为什么坟多了,也大致明白了河南官方力推平坟的某些逻辑。但我仍困惑的是,既然河南人历来这么重视祖坟,平坟运动是不是应该更温和一些?有些坟,上百年了,处置中是否该老坟老办法、新坟新办法区别对待?既然平坟激起如此强烈的反弹,河南官方何以能至今仍置沸腾民意于不顾而继续强行平坟?
河南当局,似乎并不担心因此触怒河南籍在外工作的各种人群。这种决心,让人惊讶。在中国,几乎每个省都在北京这样的地方设有同乡会,希望利用本省籍在外工作的各种人群为本省谋取利益。河南此次“平坟行动”所表现出的决绝,显然已经不再考量这些因素。平坟运动的决策者以为,通过平坟得到的会比失去的多。
最直接的利益,是平坟后新增加的土地,无疑又为地方经济发展遭遇的土地瓶颈解了燃眉之急。用他们的话说,叫找到了新的经济增长点。河南周口的官方说法是,平坟是为了保证耕地。我倒是觉得,河南少卖点地盖楼,耕地就能有保证。地越卖越多,活人那里已经无地可夺可卖、土地财政无以为继时,他们想出了跟死人夺地的法子。
我相信,还有更隐晦的利益。最近一年左右,河南大小的官员都在琢磨一件事:城镇化。于是,河南到处都在大规模的征地拆迁,让农民上楼集中居住。大规模的平坟,与此只怕也有若干关系。可信赖的信息源显示,河南多名高层官员都在研究城镇化。他们对城镇化的兴趣,来自某位更高层的官员。留着那些坟头,显然与他们所谓的新型城镇化不太协调。在他们看来,城镇化就是要让农民上楼、坟头少留。
揣摩迎合上意,在中国官场数千年不变。曾与一位县委书记探讨异地为官的利弊。他说,异地为官利大于弊,少了很多家族利益的牵绊。我觉得,异地为官,熟人社会对官员的牵制没有了。本地为官,干得不好或太坏,乡亲们可以去他家里找他的父母诉诉,乡间的议论也足以让父母兄弟尴尬。如今,官员们的父母兄弟远在异地,辖区民众无法向官员的亲属直接施压或通过民间的舆论来影响或制止某些官员违法霸道的行为。能影响他们的,只有他们的上级,是否让上级满意成为他们最需要忌惮的事情。
连日来,民声沸腾,河南的主政者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日益激烈的对抗情绪。需要提醒他们的是,已有人找到了平坟运动搞得最起劲的周口市市长老家的祖坟所在地。难道,我们这个“文明和谐”的社会要互掘祖坟吗?
(注:本文转载自“褚朝新-网易博客”,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