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奎：日本归还美国武器级钚的纠结考量

日本共同社近日报道说，美国在冷战期间曾把超过300公斤的放射物质钚交给日本，以便日本用于研究，其中大部分为武器级钚。自去年以来，美国因担心钚“落入恐怖分子之手”而催促日本归还，日本强烈反对。然而，近来日本政府已经答应将这批放射性物质归还给美国。

日本为什么原先强烈反对归还这批钚，现在又“最终答应归还”呢？这主要可以从日本的快中子反应堆的建设情况得到解释。

目前世界各国核电站大多采用轻水反应堆，这种反应堆通过浓缩铀燃料的可控裂变反应，可产生比相同重量的化石燃料的化学燃烧多达100万倍的热量用于发电。同时，在反应堆堆芯产生一些放射性副产品，钚239就是可控核裂变反应所产生的副产品之一。

早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苏、英、法等国就着手研发一种能够大大提高铀燃料利用率的新型反应堆——快中子反应堆（简称“快堆”）。1985年，日本开始兴建原型堆“文殊”，该反应堆利用钚铀混合氧化物作为燃料发电，在裂变过程中，其产生出的钚甚至超过所消耗的钚，换句话说，核燃料居然会越用越多，而且可以利用核废料（核电反应堆“烧剩”的铀238）生产新的核燃料钚239。为此，日本有专家估计，一旦快堆达到实用化“可为日本提供今后1000年所需的能源”。显然，快堆等核燃料循环再利用技术对于资源贫乏的日本解决能源问题无疑是一剂良药。而对于日本那些时刻梦想拥有“核武”的右翼势力来说，研发这项技术恐怕更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尽管日本自己的核电反应堆通过长年运行已经产生出大量的钚239，但是，考虑到自己拥有的钚239的品质不足以用于研究，而美国交给日本的331公斤钚当中，大多数为武器级丰度的钚，对于快堆研究及其他不可告人的核研究具有重要价值，因此，在一段时期内日本政府及相关研究机构强烈反对归还这批钚。

然而，日本的快堆研究命运多舛。1995年12月，运转不到两年的“文殊”号因冷却材料钠溶液泄露和火灾事故而停运。2010年5月，随着工作人员抽出抑制核分裂的控制棒，这座沉睡了14年的核设备又被唤醒，但2011年“3?11大地震”后，“文殊”也和日本绝大多数核电站一样，再次进入停机待检状态。

2012年初，原发机构向负责监督核电站工作的原子能规制委员会提交重启快堆研究的申请报告。然而，原子能规制委员会审查发现，多项机器设备存在逾期未检的问题，由此认定原发机构安全意识淡薄，勒令其在构建切实有效的安全管理体制之前，不得开展任何重启核反应堆的准备工作。这实际上是彻底封杀了原发机构计划使快堆“文殊”在2050年达到开发“实用堆”的目标。3.11大地震和福岛核电站发生特大事故后，日本爆发的强大的反核运动显然也是重启快堆研究的一个极大障碍。

可以推断，日本快堆研发遇到严重挫折、反核运动高涨、快堆实用化遥遥无期的背景，是促使日本政府及相关研究机构“最终答应归还”的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政治上的考虑。如果美国一再催日本归还，而日本一再拒绝，则有可能被怀疑为“别有所图”——发展核武，招致政治上的误解。安倍政权当前最大的目标是修改和平宪法，如果日本政府不合时宜地被误解为有发展核武的意图，反而可能极大地妨碍“修宪”目标。

至于日本右翼势力妄图在今后发展核武器的野心，也不至于阻止时下政府“答应归还”。因为日本已有的运转了几十年的50多座核电机组已经积累了足够制造大批钚原子弹的材料，加之日本也是进入21世纪以来美、俄出售拆解原子弹所产生的武器级钚239（至2014年或可能产生150-200吨的武器级钚）的潜在买家。

（冯昭奎，中国社科院荣誉学部委员，海外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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