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在百余年前就感慨道:“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一百多年过去了,狄更斯的描述却如魔咒一般,死死箍住我们这个时代。尤其是在这个人人都有意见平台的年代,每个人都会从自己的观感出发,为时代下定义,无论是公正还是偏执,人民看上去热衷于试图说服别人,而缺乏耐心去倾听他人。
袁部长就遇到了这种麻烦。
部长的委屈
近期,随着《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高校宣传思想工作的意见》的下发和传达,袁部长的几番讲话和文章,把他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1月30日,袁部长一篇“努力做好新形势下高校宣传思想工作”的讲话,在新闻通稿中被简略为“四个决不”,其中“决不让西方价值观教材进课堂”被诸多网络媒体引为标题,广泛传播,引起轩然大波。有好事者,还搜出袁部长在几年前表示对西方教材的输入持乐观态度的言论,以示打脸。
2月2日出版的《中国教育报》,将袁部长的这次讲话原样刊出,其中提到教材的内容,完整表述为:“要在借鉴吸收一切人类文明成果的同时,防范对外开放条件下办学面临的各种意识形态风险,努力在斗争中把握主动,赢得优势。……教材是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体现,也是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基本途径。进一步加强教材建设,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学术话语体系创新,坚决抵制那些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进入我们的大学,打造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教材体系,为壮大主流意识形态提供坚实支撑。”
原来是坚决抵制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进入大学,而不是“决不让西方价值观教材进课堂”。袁部长的原意,在现有的政治话语中是相当“平稳”的,既强调了“借鉴吸收一切人类文明成果”的开放态度,又强调了“抵制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进入大学”。但这种政治正确的表述,在网络的传播中,却被简缩成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决不”。
这里需要厘清的是,不是说我们抵制西方错误观点,就是不开放了。这两者之间是并行不悖的。要树立一个国家的主体性,肯定不会支持所有的观点,一定会有我们所反对的观点,但要发展,就一定要加大对外开放力度。“一带一路”不是很好的例子吗,如果我们不想开放,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断章取义,往往是网络话语的通病,恐怕袁部长也是有苦难言。
意识形态
不过,这也绝对不只是一次“误会”。联想到之前同样被网络舆论围攻的徐岚女士,也是小小的一篇文章,就碰到了大麻烦。
岛叔且不论攻讦者是如何以偏概全,意气用事,但这种“欲灭之而后快”的戾气,早已失去了一个辩论者应有的风度。这两个近期舆论场上的大事,足以成为我们观察当下意识形态领域困境的一个窗口。
一提到意识形态,很多岛友可能下意识地产生一种排斥。从小到大,我们的政治教材里不断充斥着这四个字,留给我们的印象就是“灌输”二字,加上大段大段的背诵应试,苦不堪言。但你不得不否认,在实际的政治社会生活中,意识形态又无处不在。
从潜在的层面讲,意识形态是对事物的一种理解和认知,深刻影响着我们的社会生活方式。同时,因为我们生来是“社会人”,所以,意识形态又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行事方式。比如,两千多年前儒家的一套“仁义礼智信”,至今影响着我们的生活,这就是意识形态。只要你生在这个国度,这套意识形态是与生俱来的,可以算作文化基因。
从显在的层面讲,意识形态主要是对现实政治生活的一种理解和认知。具体来说,就是你怎样认识这个国家、社会,还有政党。这个是我们常说的意识形态的概念。
今天,岛叔读到新加坡国立大学郑永年教授谈“亚洲模式”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我们现在仍然深陷于“民主”和“专制”这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框架中认识世界。所以会继续争议:比如某某国家是民主的,某某国家是专制的,因此,一个是正义的,一个是邪恶的。你是不是觉得这种“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很熟悉?没错,冷战的时候,东西方的很多政治观察者都是这样来看世界的。
但事实上呢?时代的发展远远复杂于“民主”和“专制”两个简单的概念。美式民主和英式民主,普选制民主和政党制民主就有很大不同,开明专制、权威主义和极权主义等等,都是千差万别。用两个头脑中的概念想把复杂的世界一分为二,未免太过儿戏。
所以,在这种思维定式下,很多人看不懂中国的发展,原因就是头脑中的这套意识形态已经out了。
说到这,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注重塑造意识形态了,因为它的核心就是解释权。任何一个国家、政党都面临执政合法性的问题。在西方的政治实践中,选票是合法性来源,代表人民的认可。但在中国的现实操作和政治传统中,选票只具有阶段性的意义,长期的政治效能才是最终的合法性来源。
政治效能
什么是政治效能?在中国的政治语境中,说白了,就是你能不能让老百姓富起来,让国家强起来。无论你在竞选台上多么口若悬河,信誓旦旦,对不起,中国老百姓就是这么任性,只认实效。
这个是做好中国意识形态工作最大的背景。执政党如果不能解决发展问题,才会动摇老百姓的信念。从三十多年的发展看,中国执政党的政治效能是得到认可的,尽管中国的这套发展模式还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已经成为一个成功的范例。
回到之前的问题,为什么袁部长和徐岚女士一碰到意识形态问题,就遭到这么激烈的反弹呢?想要偷懒的话,我们当然可以继续用“一小撮”、“别有用心”等字样来搪塞舆论,但岛叔说过,众声喧哗,是今后舆论场的常态,也是我们必须面对的。
中国在过去三十年的发展中,其实积累了非常多的经验,但我们做得好,却讲不出、讲不明白。而现在的舆论格局是,你说你是对的,那你最好证明给我看。所以,如果我们没能总结出几条道道来,开口闭口还是过去的那套斗争理论,就显得“不合时宜”了。这是理论和实践脱节的问题。
理论的生命力还在于强大的解释力。如果一套理论,只是停留在课本里,天天让人死记硬背,却无法解释新事物、新现象,那真是“一把火烧了了事”。岛叔虽然没有深研过马克思主义,但一直坚信伟大的理论一定有伟大的理由。比如马克思对资本本质的阐述,对如今被资本控制的世界,依然具有批判意义,怎么说过时了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塑造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理论体系,让自己的解释权变得更加强大。
当然,对于这次袁部长和徐岚女士遇到的困境,也有分析者归结为左和右,以为这次争议反映了“越左越安全”和“越右越正义”的舆论对立,但这都是以事先拟好的标签,人为划定阵营,未免草率。中国经过三十年的发展,早已成为一个正常国家。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在开放与发展的同时,如何树立中国的主体性,而意识形态,无疑是首当其冲的。这是中国凝聚发展共识不得不面临的挑战。
文/独孤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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