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岛】新闻业,放开那个年轻人!

2015-11-09 07:31:37来源:海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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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理解为什么需要有“新闻理想”这玩意来刺激一波又一波年轻人闷头闯入这正在消亡的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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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传统佳节记者节,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按照节日传统,我们应该戴上纸糊的帽子,穿上有竖条纹的衣服,穿戴好十斤重的手链,和二十斤重的脚链,冲着镜头秀出帽子上那个字。不是王。是冤。

  俗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更怕选错行。我想起刚入新闻学院的时候,有那么几个月很是为前途感到忐忑和担忧,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成为邵飘萍、成舍我、彼得·海斯勒、爱德华·默罗或者充满男子汉气概的法拉奇。甚至,我想,退而求其次,当不成记者就回去当作家,写个三五本脍炙人口的书,换个方式跟世界调情。

  人年轻时总会幼稚、糊涂、爱幻想,可是这些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如今我对着镜子扮鬼脸,发现眼袋日渐加深,皮肤积淀出肉眼可见的黑色素,方知当初想的过分简单。记者这行,格子君,哪是人干的啊。

  我想起许多年前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新闻学院的老师兴冲冲地推荐专业入门书籍,大抵是一些从题目就知道作者畏首畏尾活了一辈子的书。只有一本体现了点与行业相称的雄心,叫做《正在消失的报纸》,后来演化成著名的“报纸消亡论”。作为一个还没入行的年轻人,我竟对这样的神谕毫无反应,以为这是媒介研究者菲利普·梅尔在模仿失宠的大孔雀,拼命把尾巴打开办展览。

  如今报纸真真切切的面临着消失之虞。我听朋友说,去非洲参观野生动物有一个项目是,把人关在笼子里,放到动物中间,这个完全跟动物园反其道而行之的主意,让我笑了一整个下午。然后如同所有善用比喻修辞手法的青年人一样,我开始物伤其类,感觉整个报纸行当都如同到未知世界探险的鲁莽人类,把自己关在一个小笼子里欣赏野生动物,却发现那个答应开着卡车来接我们回去的司机,再也没出现过。

  

  土人不闻洋讯。不知国外是什么情况,在国内学界和业界,无论立场如何,我只躲着一种人走,就是会告诉我他们有“新闻理想”的人。毕竟这事听起来很奇怪。比如你不会听一个理发师说我有剪头理想,一个屠夫说我有剁肉理想,一个护士说我有扎人理想,一个城管说我有打人理想,一个掏粪工说我有臭理想,一个香水推销员说我有香理想,一个发射导弹的说我有打飞机理想,一个射击运动员说我有打手枪理想。你也不会听奥巴马说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当上美国总统,那他肯定会挨一嘴巴子,然后老老实实回去写语文、数学、英语和理科综合作业。你也不会听本·拉登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带着一拨人从天而降把我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房子中带走,离开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那他肯定会挨一嘴巴子,然后老老实实去地里收土豆。

  我理解为什么需要有“新闻理想”这玩意来刺激一波又一波年轻人闷头闯入这正在消亡的行当。你可以参考的行业有很多,比如请假条上说忘了老公长什么样想去看看的那种,比如到处在街上问人家知不知道自己公司名字的那种。一言以蔽之,我们这些需要理想的行业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富的可以追求理想,一种是穷的只剩下理想,大家都很开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需要理想这种东西来维持我们跟新闻业的基本关系。有时在清晨的地铁站我会买一个鸡蛋灌饼,和着清晨灰黄色的雾霾天,享受一天中唯一一顿无需思考的饭。我时常会光顾一个母子二人开的小摊,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只需每天5块钱维持。有那么一个早上,出了地铁站我看到脸色煞白的儿子和挂着泪痕的母亲,身边七八个拿着铁钩的壮汉,正在大声呵斥他们俩不守规矩,然后收走了抽屉里所有的钱。我很难相信这事发生在北京城区,然而几天后一切照旧,他们继续为我的5块钱露出笑容,也没人再来找麻烦。他们跟收保护费的人之间,也只需金钱就能维持关系。

  闲时感怀,我总畅想有一天,记者们不再把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使命放在身上,却把经不起推敲的作品扔上版面。这要是在早上的鸡蛋灌饼摊,那对母子告诉我,只要背出《滕王阁序》就能免费吃一份鸡蛋灌饼,我肯定扭头就走,并发自肺腑的希望来收保护费的汉子们逼他俩背出《道德经》。明明能靠钱解决的问题,非得讲理想讲情怀,是多么不专业的行当,才会以此为荣?

  

  据说互联网行业现在是中国经济最大的亮点,所以这个行业正在负责为全中国的年轻人生产心灵鸡汤。这事以前房地产行业也干过,再往前倒爷们也干过,再往前,那是诗人和思想家们挥舞旗帜的年代,远去了。

  见贤思齐,我跟互联网精英们学会了一句很不坏的话,大意是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这话让我思考良久。作为一个受过客观性训练的年轻记者,我觉得这句话的正确写法应该是:一只猪,在猴年马月,于五指山和六指山中间,飞了起来。

  然而这并没有真正解决我的客观性需求。一只猪为什么能飞起来?合理的解释有很多,它长了一双肉乎乎的翅膀,它耳朵里藏了一只钉耙,它其实是一只充气娃娃猪,它去上了出国英语培训班,这些理由都能帮助我说服读者,却未必具有真正的客观性。

  媒体是否客观,简直就是新闻业与读者之间永恒的矛盾。你时常会见到,指责新闻业最简单也最常见的方式,就是说它不够客观。这个行当自从进入大众媒介的年代,就把客观性当做金科玉律,却始终无法与读者取得和解。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头会飞的猪,偏偏记者和媒体掌握了话语权,非得告诉你,那只去上了出国培训班的才是正确答案。如果那个媒体技能进阶一点,会让记者去采访不同的专家,找到所有支撑结论的证据,也不过是一种伪善。精心选择事实,本来就是新闻这个行当的童子功。

  我想起傲慢的王尔德曾甩下这么一句话,只有拍卖商才会对所有艺术作品一视同仁。这句话对我来说,几乎是驱走了心魔。

  

  总有人说今天的中国是新闻的富矿,可是目之所及,好矿工都在逃离深不见天的矿井。你开始听到,顶尖的新闻人不断说出一些与其原有逼格不相称的词,比如互联网思维、行业痛点、创业、用户意识,仿佛不跟钱过不去才是唯一正确的出路,又似乎新闻人最终一定会离开这个行业。我等还在拜读他们十年前直抵人心的文字,人家穿过我的黑发的手早就开始数钱。

  留在新闻业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博客来了赶紧去开个博客,微博来了赶紧去认证微博,微信来了赶紧发红包让大家帮推文章,今日头条有钱就去开个头条号,QQ开个公众号平台赶紧去抢个试用资格,平时无论多玻璃心,到了新媒体上就起个贱名好养活,开口叫自己小编,三句话不离表情符号,说完事儿就开始求分享。

  只有全国800多所新闻院校的学生,和部分怀揣不臣之心的中文系学生,还对这个行当有着无穷的想象。以前他们问去新华社还是都市报实习更好,如今他们在问第一份工作去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难道这些互联网的原住民竟然不知,他们所从事的将是伟大的信息行业,而新闻这个行业真的在消亡吗?

  珍惜你身边的记者朋友吧,一亿年后,当他们的化石被出土时,将被后世考古学家认证为,一群骨骼清奇的恐龙。因为不适应剧烈环境的变化,或者有小行星撞击了地球,他们灭亡了。

  文/司徒格子

  (我依然不反对任何对这世界有丁点好奇心的年轻人进入记者这个行当。咱们别喊出一起创造历史这么土的口号,这个行当只是无论怎么骂,都值得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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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刘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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