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恐怕都快忘记那场雾霾了吧。周二那天朋友发来一个酷炫的网站，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的奥运区俯瞰实时图，据说视角来自高达325米的气象观测塔。网页上，是一个怎么刷新都不变化的灰色方块。我们单位不远处就是央视新大楼，雾霾最重那天，裤衩的每一寸都消失在雾霭沉沉的冬日中，就像从未出现过。
跟你们很多文艺青年一样，我喜欢坐飞机靠窗位置。我的偶像卡尔维诺写过一本《看不见的城市》，用一句时髦的话说，脑洞颇大，写出来的城市群俨然从不重复的梦境。卡老的文风肯定深得你们文艺青年喜爱，不才朗诵一段。
“城市犹如梦境：凡可以想像的东西都可以梦见，但是，即使最离奇的梦境也是一幅谜画，其中隐藏着欲望，或着隐藏着反面的恐惧，像梦一样。城市也由欲望和恐惧造成。尽管二者之间只有秘密的交流、荒谬的规律和虚假的比例，尽管每种事物隐藏着另一种事物。”
我会在雾霾深重的夜晚想起美不胜收的卡尔维诺，并非两者之间真有什么联系。而是因为，在未曾刮风下雨的日子里飞越北京，这真的是一座看不见的城市。你在舷窗边上揉揉眼睛，只不过看清了更灰暗的霾层。
我所上的高中被称作文明监狱，从早上六点多到晚上十点多，除了坐着学习就是站着吃饭，以及在操场上做第八套广播体操。班主任时常怒斥我等不学无术之辈，“你大声喧哗五分钟，就浪费了全班60个同学的300分钟，这叫谋财害命！”如今我在北京的阴天下想起这番谆谆教诲，难免触景生情，官方说这城市有2000多万人，如果吸一天雾霾等于抽一包烟，那就是4亿多根烟。我记得一根烟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只小白鼠。于是每天看见雾霾，都像看到四亿多只体温尚存的小白鼠从天而降，趴在这座硕大城市的房顶、街道和树上。死了。
可怜卡老去世的早，不但没赶上诺贝尔文学奖，也没赶上这样一个小白鼠覆盖的城市。每一个人都是一只小白鼠。有的小白鼠还对其他小白鼠说，死就死，别吭声。
二
你恐怕也快忘记徐明了吧。如果不是新闻里忽然出现他的名字，记忆中他的模样已日渐模糊。能想起来的，只有2012年他颇为励志的减肥，以及早些年那支叫大连实德的足球队。就连看到徐明去世的消息，都是在一个足球新闻软件里。我想起杜拉斯《情人》的开头有句话，你现在这张备受摧残的面孔比年轻时娇嫩的面孔更让我热爱。打开微博和朋友圈，我分明看到对他的一片惋惜声。据说他明年就要出狱，还有计划重振足球，如今这一切设想是否存在过都不再要紧，舆论告别一个人的方式，从来都是让人意外的。
不消说，人们心中疑点重重。如果你追问，我会告诉你注意身体健康。逝者如斯夫，44岁去世的徐明竟然是一个70后，2015年真切的快要结束了，有中国人今天到瑞典领诺贝尔奖了，纽约时报95年来第一次发社论呼吁控枪，土耳其的坦克开进了伊拉克，《芈月传》剧情越来越渣，扎克伯格捐了99%的个人股份还被骂，说话间北京雾霾又来了。
在雾霾中行走，我从来不觊觎看不清的风景。我知道猜测会带来快感，当你所不见的暗流在涌动时，唯一快乐的是坊间的说书人，只有他能抛却一些现实与逻辑的枷锁，顺着心中的情绪奔流而下。
你我皆知，在监狱里有无数种死法。有的人愉快的喝着水，咦，不小心死了。有的人甜甜的做着梦，咦，早上他没醒。有的人傻傻的躲着猫猫，咦，忽然玩大了。正是这些因监管不力而出现的问题，成为阴谋论合理性的天然支撑。纳西姆塔勒布在《黑天鹅》里说，哪怕湖里有一万只白天鹅，只要不识趣的出现一只黑的，就再也无法拍胸脯保证这里都是白天鹅。我看到了对于徐明死因的种种猜测，老实说，有辱智识。就像湖里有只天鹅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你不能总猜是那只黑的呀。
三
你恐怕也快忘记我也会写排比句了吧。
据说凑够三句才算。
文／司徒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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