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岛】乡亲们,出来看上帝

2016-02-22 06:37:55来源:海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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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写下这句诗的是唐代诗人卢延让,他老人家被《唐才子传》形容为“有卓绝之才”,但最后流传于世的只有这么一句吐槽。面对这奇妙的人生,他老人家感慨说,“平生投名帖拜渴公卿,想不到得力于猫儿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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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到来前,人们终于决定关掉春节话题。

  于是上海女回到了她的“有夫之妇”身份(这用词的修养让人喟叹),江西男回到了他的“话题的碰瓷者”身份(再叹,浩然不见其涯)。于是山的那边雪的那边的那顿鳇鱼饭,再也不反转反转后反转,老板被罚了50万,关了店。

  面对此情此景,亿万围观者竟然没有了十几天前的激情,没有表现出感情受到严重伤害该有的样子。

  有时我会觉得作家这个行业很是可怜,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最后却无人问津。人家一个论坛上的帖子,语法不佳,用词不当,能让举国上下从春节前聊到元宵前。

  写下这句诗的是唐代诗人卢延让,他老人家被《唐才子传》形容为“有卓绝之才”,但最后流传于世的只有这么一句吐槽。

  其实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事情是这样的,他考了20多次进士却屡试不中,经过一番痛苦思索,他想清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的名声不够响亮。于是他老人家放下逼格,写了一些这样的诗,“饿猫临鼠穴,馋犬舐鱼帖”,“狐冲官道过,狗触店门开”……顺利获得了许多关注,考上了进士,成为了人生赢家,摆脱了贫困的境况,在大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有了自己的车子,还有了自己的仆人。

  面对这奇妙的人生,他老人家感慨说,“平生投名帖拜渴公卿,想不到得力于猫儿狗儿。”

  

  春节回家时,我也认真思考过现代化大背景之下,从乡村走向城市的这一代,所面临的纠结、矛盾与彷徨;我也十分痛心于传统被发展的巨型车轮碾压进历史的尘埃,乡愁难觅,旧音难寻;我也极其希望能通过自己多年的教育背景和人脉,从故乡开始,保留住儿时的回忆,让农村既有大繁荣大发展,又有田园牧歌式的温暖。

  骗你的,不用回家,这种调调我也能写出来。如你所知,我们的文字依然如此不成熟,随时随地歪曲着世界的面貌。过去的这个冬天北京雾霾深重,有无处可躲的绝望,我看到人们开始怀念家乡的山清水秀。真的回到山清水秀之地,却发现他们最想做的并非歌颂山水,而是歌颂自己平素生活在大城市中生活。

  李局、张局,David还有Alice,都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回家,发现农村已无可救药的。

  我一度很喜欢米尔斯,他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中提了个很好的词,心智品质。大概意思是,搞社会学的一定要有这么一种品质,能利用信息增进理性,从而能看清世事,以及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的清晰全貌,理解自己所置身的时代对自身生活意味着什么,通过控制其身后发生的结构性变迁的方式处理好个人的困扰。

  米尔斯老师这个定义看上去绕,但是反观这几年逢春节必火的“回乡笔记”系列,或者凤凰男与城市女之间永远的纠葛,会发现背后一直有着同样的傲慢。那就是,无论写作者还是跟风分析者,都以为自己具有这样一种高贵的心智品质,有着对农村的“想象力”。

  说到这里想起当年,一位人类学教授对其他学者的批评很不以为然,因为他的研究对象是自己出生的村子,而对这个村子他“参与式观察搞了几十年”。思忖良久,一位老师才缓缓反驳此君,“您那个叫观察,不叫参与式观察……”

  大概农村对谁来说,都是个可退守的堡垒。

  几年前因缘巧合,认识了纪录片导演焦波。他花了一年时间,带着几个徒弟在淄博一个村子拍了一整年,才拍出一个半小时的《乡村里的中国》,我哪次跟着他去现场放映,都看到周围观众在抹眼泪与拍手大笑中度过。这是认真调查的力量。喜怒哀乐,哀怨情仇,一个村庄要多复杂有多复杂,站在城市里指点农村江山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农村问题严肃且严峻,知识精英回家待一周,不足以上帝视角回来传道。“上海女”这事儿,说到底也是迎合了手机屏幕前众人的想象。完美的二元对立剧情,农村条件不好,城市人受不了;城市人嫌咱条件差,农村优秀男儿当自强。

  在观点肆虐的时代,表达观点是危险的。在耐心稀缺的年代,闭嘴与怀疑是一种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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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媒体行业最爱的词之一是“媒介素养”,未曾想,这个原本用来要求公众的概念,如今对许多媒体人来说,也已余额不足。

  如果是一个来自上海的姑娘,怀着对乡村田园牧歌式的幻想来到江西男朋友家,发现清泉石上流倦鸟夜归林停车坐爱枫林晚,兴奋地认为以后想呼吸新鲜空气就到婆婆家,最多能发到微信朋友圈,接到十来个礼节性的赞。可是吐槽农村穷困并以实际行动远离之,却能挑动亿万人的神经。

  就连知识精英,也被网贴如此戏耍。东坡一句“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跨越千年还能把脸打得生疼。

  从现在起的很多年里,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年轻人会像结伴出行的沙丁鱼,游到了几片惠风和畅的温带海域,命运送来一张巨大的网,我们瞪大眼睛被从海里捞出来,成为整齐划一的沙丁鱼罐头。我们住在城市某个格子中,身边并没有鸡犬相闻,也没有泥土的芬芳,有的是一份工作、一个家庭与一种父辈完全无法想象的生活。我由衷希望,我们不会只在春节这几天打开悲天悯人的上帝视角,回望那片养育了祖先的土地。

  怀旧是人类永远的病。我总喜欢厄普代克在《父亲的眼泪》中说的那句话。他说,爱记忆中的人容易,难的是当他们出现在你身边、你面前时,你仍然爱他们。

  文/司徒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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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刘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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