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军一号降落何塞·马蒂国际机场时，奥巴马已经创造了一项纪录：他是第一个坐飞机来古巴的在任美国总统。
上一个在任内访古的美国总统，是卡尔文·柯立芝。88年前的1928年1月13日，他先坐了32小时没有空调的火车到佛罗里达，然后登上德克萨斯号战列舰，航行一夜才抵达哈瓦那，参加第六届泛美会议。
1928年，是个太过遥远的时代：在柯立芝抵达哈瓦那前几天，托洛茨基刚刚被斯大林驱逐出境，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还要再等几个月才会师井冈山，菲德尔·卡斯特罗则还是个2岁孩子，在自家的甘蔗庄园里学步。
如今，古巴早已被美洲国家组织开除了会籍，德克萨斯号战列舰也在休斯顿的博物馆里躺了几十年；至于柯立芝，如果不是奥巴马的来访，也快被人忘记了。
八十八年恍如隔世，就如同哈瓦那街头的美国老爷车和西班牙殖民建筑，给人一种时空的错觉。
但回到现实，古巴和美国这对欢喜冤家，终于要正式见面了。
美国人要回来了？
此次跟随奥巴马出访的代表团人数，创下了近年来的记录。除了奥巴马一家四口，还有4名内阁成员，超过40位参议员，以及商界代表、古巴裔名人、特工、物流专家、记者以及美职棒联盟坦帕湾光芒队的球员，光酒店房间就预定了1200间，他们的到来，让哈瓦那的房价创下历史记录。
岛叔也因此没能订上酒店，最后还是通过airbnb找到了一家新闻中心对面的民宿，避免了露宿马莱贡海滨大道的窘境。
从airbnb订房，也算借了古美关系缓和的东风。过去几年间，受制于美国政府对古巴的商业禁令，airbnb这家全球知名的房屋共享租赁网站，一直无法进入古巴市场。直到2014年古美宣布重启建交谈判，airbnb才杀入古巴，仅仅几个月，光在哈瓦那就已经登记了超过2000间房间。
这是什么概念？airbnb进入中国2年了，北京现在只登记了800来个房间。
由此，不难看出制裁政策对古巴的影响，也凸显了古巴市场对全球商家的吸引力。据了解，近几年古巴旅游市场呈现井喷状态，来访游客连年激增，但受制于制裁，古巴的基础设施入酒店、餐厅、公共交通都仍显薄弱，接待能力继续提升，这也意味着巨大的商机。
就在奥巴马到来前两天，喜达屋集团宣布，将在哈瓦那投资运营3家酒店，这是1959年以来首家与古巴签约的美国饭店业者。与此同时，关于定期航班、游轮停靠的合作项目，也在紧锣密鼓当中。
自2014年底古美开始恢复接触，双方已经进行了无数轮谈判，涉及政治、经济、军事、人权等诸多方面，到去年恢复了中断50多年的外交关系，取得的进展不可谓不大。
奥巴马政府也释出了一系列善意，诸如放松旅游限制、提高对古汇款限额、允许美国企业赴古投资等等，就在出访前几天，第四次宣布放宽对古旅行、贸易和金融的限制。这掀起了美国商界赴古的风潮，从联邦政府到各州，接连派出商务考察团，酒店业、航空业、银行业以及通信业身先士卒，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已经达成了多项合作协议。
这倒是应了柯立芝最著名的一句话：美国人的要紧事，就是做买卖。
古巴不会轻易上钩
奥巴马的来访，无疑是历史性的。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新闻中心设在了哈瓦那自由饭店。1959年革命之前，这里是美国的希尔顿饭店——拉丁美洲最豪华的酒店，赌场、夜总会一应俱全。卡斯特罗的游击队攻陷哈瓦那时，就是在这里召开了发布会。
这几天，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超过千人，毫无疑问，这是本月全球最受关注的新闻。
不过在哈瓦那街头，除了哥伦布广场有一块欢迎海报之外，倒是看不太出什么来访的痕迹。
注册记者证时，岛叔拿到了一套官方材料，里面一没有访问行程安排，二没有新闻简报，只有一张哈瓦那城区地图，以及几个网址——分别是古巴外交部官网、古巴抗议贸易封锁网、格拉玛报官网。
这几个网站的首页，显著位置都是古外长罗德里格斯的记者会声明：古巴对美国宣布的新举措表示赞赏，但这些举措与目前的封锁政策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罗德里格斯还举例说，目前除通信业外美国企业依然无法在古投资，古美间进出口业务仍然受限，也不能在美国注册银行账户，载有古巴货物的货轮依然无法停靠美国港口，美国个人前往古巴旅游依然被禁止等等。
在古巴国家饭店的花园里，1962年导弹危机时建造的战壕工事，已经改建为博物馆，展出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在一块展板上，醒目地印着卡斯特罗在当时对美国提出的五点主权声明：
1、结束对古巴的经济封锁；
2、结束对古巴的一切颠覆行动；
3、结束对古巴进行武装偷袭；
4、结束美军对古巴领海领空的侵犯；
5、归还关塔那摩海军基地。
导游埃斯特拉是个75岁的老太太，导弹危机时就在这个战壕里当民兵，侦查海上来犯的美国军舰。她指着展板说：“50多年过去了，五点主张里最重要的两项都还没有实现”，——即结束经济封锁和归还关塔那摩。
“古巴和美国缓和关系，可能对古巴的经济会有积极影响，但是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改变的可能。”她代表了很多古巴人的看法。
“在古巴，什么事情都是很慢的。”出租车司机路易斯用手比划了一个爬行的动作，“即便奥巴马来了，改革也不会变快的。古巴人早已经习惯了。”
另一方面，尽管奥巴马政府释出了一系列善意，将“封锁孤立”调整为接触交往，但对古巴内政的干涉、对其政权的敌视从来没有变过。此前奥巴马已经高调宣布，访古期间将会见古巴民间持不同政见者，以示对古巴人权的支持。
至于关塔那摩，美国务卿克里早就强硬表示，关塔那摩不在美古谈判的清单之内。
古巴政府深知这里面买的什么药，因而对美国从来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古外长罗德里格斯早先宣布，奥巴马与劳尔会谈时，不会讨论古巴的政治改革，古巴不会为了促进古美关系而放弃相关的原则立场。
平衡外交的大棋
事实上，在古美关系上，相比古巴，奥巴马才是更着急的人。
本周三，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本·罗兹在记者会上表示，白宫希望透过访问增加两国人民的接触，加快美古关系正常化，使古美关系的进程变得“不可逆转”。
之所以如此表示，在于奥巴马的对古政策在美国仍然充满争议，自2014年至今，批评的声浪从来没有停息，甚至成为美国大选的重要辩论话题。有分析人士甚至认为，一旦共和党执政，可能会推翻奥巴马此前的对古政策。
值得注意的是，在共和党的总统参选人当中，泰德·克鲁兹和马克·卢比奥都是古巴裔，两人都对奥巴马的对古政策提出了强烈批评。甚至连民主党的古巴裔参议员罗伯特·梅内德斯也表示，古巴人权纪录糟糕，不配与美国复交。
暂且不去评价这种傲慢的态度，但在美国，古巴裔群体对古巴政权的敌视却是不争事实，而这一群体人数高达200万，且多数集中在佛罗里达这个著名的摇摆州——就在5天前，特朗普刚刚赢得佛州的党内初选，这对古巴不是个好消息。
当然，赞成的声音同样不少。民主党资深参议员理查德·德宾就认为，奥巴马政府把外交政策带到了更为现实的水准：与古巴接触，让新的想法、思维和机会进入这个岛国。即便是共和党的参议员杰里·莫兰也认为，封锁制裁已经持续了几十年，应该实施不同的法子了。同时，杰里·莫兰也长期支持将美国农产品出口到古巴。
这代表了不少来自中西部农业州的共和党参议员的态度：商界人士对古巴同样充满兴趣，古美关系回暖，意味着真金白银。
也正因此，奥巴马邀请了多位共和党参议员一同访古，意在谋求共识。因为要彻底解除对古巴的封锁，必须通过共和党占据多数的国会，在奥巴马任内，这一目标几乎已经不可能。但从奥巴马自身角度出发，留下政治遗产的诉求非常明显。
而古巴也吃准了奥巴马这一点，因而在谈判中只谈解除贸易封锁，至于古巴政治经济改革以及人权议题，都一概回避。也正因此，奥巴马被反对人士批评让步过多。
而在与美国展开接触的同时，古巴还在积极同其他国家和地区开展外交接触。
奥巴马访问古巴前两天，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高调访问哈瓦那，受到高规格接待，签署了面向今后15年的双边合作协议。古巴还向马杜罗表达了坚定支持，谴责美国试图颠覆委内瑞拉政权的企图。
这样的安排，凸显了古委关系的优先地位，也表明古巴不会因为与美接触就疏远传统的左翼盟友。
再往前一周，3月11日，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与古巴外长罗德里格斯签署了旨在推动双边关系正常化的框架协议，冷冻多年的古欧关系也取得了重大突破。
而之所以进展如此之快，也在于美古关系回暖的刺激，欧盟是古巴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委内瑞拉。此时欧古关系倘若落后于美古关系，势必会对欧盟在古政治经济利益产生影响。诚如分析人士所说，欧盟此举，或有与美国争夺外交“先手”的意味。
而回过头再看古巴，通过与美国缓和关系，一举盘活了整个外交棋局，这个加勒比海的小岛，下出了一手平衡外交的大棋。
文/切·格瓦斯（发自古巴奥巴马访问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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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栾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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