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温哥华市政府22日就历史上对加拿大华人实施歧视性法律和政策作出正式公开道歉（图源：新华社）
当地时间4月22日下午13时许，在北美历史悠久、规模第二大（仅次于美国旧金山）的唐人街——温哥华华埠片打东街50号中国文化中心，举行了温哥华市政府、市议会就该市历史上所出台的一系列排华法律、法规、政策和做法，向华人社区正式道歉的官方仪式，温哥华市长罗品信（Gregor Robertson）根据温哥华市府、市议会早先通过的决议，用英文诵读了一封以市府、市议会名义致华人社区的道歉信，稍后两位兼具官方和华人社区代表身份的华界名流——前省法官余宏荣（Bill Yee）和前市议员叶吴美琪（Maggie Ip），分别使用了一百多年前华裔“老侨”最普遍使用的两种中文方言广府话、四邑话朗诵了内容完全相同的道歉书。
加拿大是北美华人华侨抵达较早、分布较多较密的地方，温哥华所在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是加拿大唯一的太平洋沿岸省份，得地利之便，早在18世纪后半叶就有华人抵达定居，或辗转赴内陆淘金，或留在当时沿海新兴的商埠“大埠”（今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会维多利亚市）、“二埠”（前省会新西敏市）等地从事餐饮、洗衣等服务业。直到19世纪末，温哥华还只是一个在原住民村落和伐木集散地基础上形成的小城镇，华裔的到来令这座城镇后来居上，逐渐发展成为加拿大太平洋沿岸最大的都市。
卑诗金矿场华裔工人，约摄于1900年
由于落基山脉的阻隔，当时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和1876年建国的加拿大其它省份间无法直接通行，只能取道海路绕行遥远的南美好望角（当时巴拿马运河未修通），或从美国加州隘口取道向东。因此该省加入加拿大联邦的先决条件，就是修通在当时条件下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横跨北美大陆的太平洋铁路。为修通这条铁路（1885年通车），先后有1.5万以上华人背井离乡，投入艰苦而危险的劳作，不到4人中就有一人为此献出生命。加拿大第一任总理麦当劳（Sir John A. MacDonald）在1886年发表国会演说，称“没有华工的巨大努力，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就不能按计划完成，加拿大西部的资源就得不到开发”，盛赞了华工的贡献。太平洋铁路总工程师亨利.坎比（Henry John Cambie）也赞扬华工是“我所见过最好的石匠”。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华人为加拿大的统一，用自己的汗水、鲜血和生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然而这一切换来的却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和令人发指的不公平对待：自1882年起，加拿大联邦政府在长达大半个世纪时间里先后推出了一系列排华法案，包括1882年起限制华裔移居除温哥华、大埠、二埠等极少数城镇外的加拿大领土，1885年起向入境华人强行征收人头税，1923年起禁止华裔女性入境，等等。
排华和种族歧视并不仅限于联邦层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和温哥华市政府、议会，在许多时候扮演了更加“激进”的不光彩角色。1871年卑诗省政府通过立法，剥夺华裔投票权，并且禁止华裔成为法律学、药学、牙科学的专业人士，比联邦层面臭名昭著的“人头税”还早14年推出。经过长达1/4个世纪的斗争，加拿大联邦在1947年废除了排华法令，而温哥华市直到1949年才废除市级排华法令，是加拿大城市中的最后一批。这些令人发指的市级排华法令包括学校隔离、禁止华人进入游泳池等公共场所，禁止华人购买、租借和使用当地住宅、医院甚至墓地等。由于这些不公平政策，一些原本聪颖优秀的华人子弟只能去念私塾，一些死在温哥华等地的华人只能万里迢迢被送回故国安葬。更有甚者，一些种族主义者惟恐华裔为加拿大立功后会索要平等权利，竟然千方百计阻挠华人华侨参军、当警察。
针对这些歧视性措施，一代又一代华人进行了不懈的抗争。二战的爆发让加中成为反法西斯盟友，战争期间和战后，一些联邦层级的排华法律被取消，二战退伍老兵踊跃加入维权行列，则让华裔维权、求平等和反歧视的斗争获得了更多同情。近年来，中国国际地位提高，大批新一代大陆、香港和台湾移民的涌入，给当地华人社区的维权和抗争注入了新血液、新活力，提供了更坚实的后盾。
在几代华人华侨的执着抗争下，1948年加拿大正式废除《排华法案》，2006年6月22日，加拿大联邦政府正式就实行长达38年之久的对华裔人头税道歉，时任加拿大联邦总理哈珀（Stephen Harper）在渥太华国会山庄代表加拿大联邦政府用粤语大声说出“加拿大，道歉”——此时此刻，总数高达8.1万的人头税受害者，仍活在人世的已仅约30人。
而在省市层面，直到2010年，因为一座几乎埋没的华人旧墓地重见天日，“二埠”才做出就历史上市级政府、议会的排华法令、政策和措施，向华人社区道歉的决议和举措，而此时曾兴盛意思的二埠唐人街早已被“排华”行为消灭殆尽（当时的排华措施包括不允许华人租房、进入公务员行列，甚至一些非华裔开设的私人企业雇佣华人雇员，也会受到市政府和市议会的压力）。
2016年多伦多市政厅前广场举行纪念人头税和排华法案道歉10周年活动（图源：中新网）
2015年，在各界人士大力推动下，前卑诗省省长简蕙芝（Christy Clark）就卑诗省政府、议会在昔日100多项省级排华性法律、法规和政策向华人社区道歉，并表彰了中国移民在建设链接加拿大太平洋和大西洋海岸的太平洋铁路过程中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温哥华是华人社区历史悠久、排华历史积淀深厚的城市，这一天也格外姗姗来迟，在华人和其它少数族裔活动人士的推动下，自2016年起，温哥华市府、市议会和当地华裔、非华裔社区领袖咨询小组进行了多次磋商，以讨论如何就历史上排华政策道歉2017年11月，温哥华市议会投票表决，同意对温哥华华人历史上所遭受的、带有官方色彩的歧视性待遇进行正式道歉。
2018年3月28日，根据市议会表决结果，市府、市议会发布了由罗品信市长署名的道歉预告声明，在声明中罗品信市长表示，选择这样一个日子是为了让人铭记昔日针对华裔市民的历史性歧视，选择在公共场合而非市府大楼道歉，则意在传达温哥华市“将致力于让中华文化获得支持和接受的诚意”。
正如罗品信市长在道歉书中所言，为了城市和所有城市居民的共同发展和未来，温哥华市府、市议会必须首先承认历史上所犯的过错，认识到这些历史上的不幸篇章正在很大程度上继续影响今天本埠华裔的生活。他代表市府、市议会承认昔日温哥华市议会在立法、法规和政策等方面犯有许多错误，包括对许多少数民族和外来族裔的歧视，且长期以来原住民以外的少数民族所遭遇的历史性不公未获得必要的重视和交代。
今天的加拿大华裔已成为加拿大多元文化社会里举足轻重的成员之一，来自世界各地的新老华人、华侨携手共建新家园，为当地社会作出了巨大贡献。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今天多元文化和种族平等已成为不容挑战的“政治正确”，但毋庸讳言，种族主义和变相种族主义仍然阴魂不散，看似早已面目一新的大温哥华各地华人聚居区，打着各种旗号、针对华裔的歧视性行为依然存在，而在我们身边，其它少数族裔受歧视、受不公平对待的事也时有发生。为了本族裔和所有人的今天和明天，我们必须牢记历史教训，继承“老侨”前赴后继、争取种族平等和社会公正的光荣传统，在新的时代里为自己、为每一位同胞和“邻居”的平等、正当权益而奋斗。
（陶短房，旅加学者，海外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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