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就要到了，每逢这个时候，一种深深的遗憾就会油然而生。因为到目前为止，为孩子们写作的法力，还从来没有惠顾过我，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被惠顾的可能将越来越渺茫。
我们很难不承认，孩子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挑剔的一类人，谁也别想糊弄他们，谁胆敢将冗长、乏味、说教、抽象的文字端给孩子们，无异于自取其辱。给孩子写作意味着将把世界上最新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以最出人意表的方式呈现出来，告诉孩子们大千世界变幻莫测，奇迹每一天都会发生，欢笑、阳光和希望是这个星球上最为普遍而持久的存在。对孩子来说，夸张，魔幻，变形，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专门针对大人的那些严肃、深刻、崇高的教义，未必不适合儿童，恰恰相反，好的儿童文学蕴含着被生活反复验证的所有可贵价值，只不过已经而且必须通过生动的故事，出人意表的情节，妙趣无穷的语言加以传达。作品有幸能让孩子们过目难忘，口耳相传，爱不释手，必须能不断提供智慧、惊喜与趣味。高尔基说过，“人的幻想是没有止境的，儿童的幻想更是无边无际。因为孩子的心灵比成人的心灵更加秘密”，儿童文学能教给一个写作者的东西会很多。生活乐趣的大小取决于我们对生活的关心程度。儿童难道不是对生活的点点滴滴最关心，从中得到乐趣最多的一类人吗？聪明的作家永远不会停止向孩子们学习的脚步。
儿童是最伟大的平等主义者，他们从一出生就懂得，世界是大家的，谁也别想把眼前的事物分为三六九等。在任何一个孩子的眼里，万事万物都能来往、信任和生活在一起。孩子与身边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甚至地下的蚂蚱、蚂蚁、蝼蛄，都有亲密相处的愿望。对孩子来说，动植物的生命跟自己的生命相比，从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更不受金钱、地位等的支配。
世上有多少生命、有多少物质、物体，中外儿童文学里就有多少种主人公。大象、小猪、蜘蛛、小鹿、熊、兔子、灰狼、猴子、斑马、狮子、天鹅、老鹰、画眉、麻雀、公鸡母鸡、鱼类，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树木、花卉、池塘、草地，以及大到星球，小到原子、细菌等等，在儿童文学里都有一席之地，都有生命与权利，有呼吸、悲欢和思想，孩子们与它们融洽相处，不断发现对方优点，与它们共同成长。平等是人类作为物种的一个重要出发点，看似最简单、最起码，往往最难达成。向孩子学习，向儿童文学学习，人类生活的这个地球也许会太平许多、和谐许多。
成长这个难题需要全人类共同面对，即使年过半百的人，也不能自诩可以停止灵魂和身心的成长。大林与小林、三毛、没头脑与不高兴、大头儿子、马小跳、皮皮鲁、海尔兄弟，以及白雪公主、小红帽、灰姑娘、彼得潘、小王子、夏洛等等，这些可爱的主人公是孩子们的偶像，不也是我们成年人的好榜样吗？
为孩子们写作绝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罗曼·罗兰说过：“谁要能看透孩子的生命，就能看到堙埋在阴影中的世界，看到正在组织中的星云，方在酝酿的宇宙。儿童的生命是无限的，它是一切……”优秀的儿童文学会涉及勇气、好奇、爱心、友情、救赎、诚实，以及亲密与保护、冒险与奇迹、信任与背叛、幸福与分享，甚至生与死这种人类的永恒主题。告诉孩子们——这些未来的主人，这个世界是怎样的，每天都在发生着什么，人类如何思考，怎么与万物打交道。为孩子们多打开一些看世界的窗子，让他们观察得更认真更透彻，而不是为窗户加上百叶窗，挂上窗帘。儿童文学不是学着孩子的腔调说话，而是向着人性说话，超越生死本身给我们带来的欣喜或悲伤，揭示出人性最隐秘的角落，为人类投射智慧与信心。
安徒生有篇叫《祖母》的童话，说的是一个毕生给孩子讲故事的老祖母去世了，埋在教堂边的墓地里，孩子们晚上去那里采玫瑰花也不感到害怕。安徒生说，“一个死了的人比我们活着的人知道的东西多。死者知道，如果我们看到他们出现，我们该会起多大的恐怖。死者比我们大家都好，因此他们就不再出现了。”这个说法真的妙极了。儿童文学面向全人类，蕴藏的宝藏很多，她们或许比其他的文学都好，她们浇灌着孩子的心灵，她们的出现，是为了不停地安顿灵魂与瞩望未来。（文/梁鸿鹰）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8年05月30日 第 07 版）
原题：谁也别想糊弄儿童
责编：介瑾、李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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