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复旦大学文科资深教授葛剑雄多了一个身份：网络游戏《王者荣耀》新版本“三分之地”的学术顾问。葛剑雄是国内知名的历史地理专家，担任全国政协常委和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多年。当历史学家邂逅国民网游，会碰出怎样的火花？
传达正确价值观
“我只是顾问，负责把控价值观念和历史逻辑，制作细节和情节，我不负责。”葛剑雄开宗明义。不久前，葛剑雄的一位朋友找到他，想请他为腾讯即将上市的《王者荣耀》新版本“三分之地”做顾问，葛剑雄欣然答应，但提出上述要求。
故事回溯到两年前。当时《王者荣耀》因把荆轲变成女性遭到猛批，一些家长和老师说这是歪曲历史，不利于学生学习。葛剑雄发表文章，称批评文不对题：“游戏是游戏，历史是历史，把游戏当成历史本身就是错误的。游戏只要价值观念不偏，适当编造情节无伤大雅。”葛剑雄说。
腾讯注意到了这篇文章，也埋下跟他合作的种子。“《王者荣耀》是以东方文化为基底的游戏，我们想和学界合作，给到团队宏观的、关于传统文化内核的指导。葛老师研究历史时期很广，我们未来要做跨越多个时代的内容，他非常适合。我们也感受到他的开放包容，他不玩游戏，但对游戏历史和产业非常了解，对新媒体接受度很高。我们经常看到他通过微博和网友去交流学术和社会话题。”王者荣耀IP总监张羽莎说。
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周逵也是顾问团队一员，负责世界观架构和叙事。据他介绍，“三分之地”基于三国历史做未来推演，属于借用古代元素的科幻游戏题材。“赤壁之战是水战，我们受《三体》等中国本土科幻文学启发，把赤壁之战设置成空战。空天母舰和航空母舰的军种配制，做了详细的同源性追溯和考证。”周逵说。
葛剑雄把控得很具体：“我的期待是科幻不是玄幻，玄幻无边无际，科幻有根有据。”战船在空中飞行后落到河里，葛剑雄觉得不合逻辑：“至少需要理由，比如飞行器失灵，而不是不管不顾就这么落下。”
又比如关于传统侠义观念，有一段魏蜀争战，魏国方向难民过来、蜀国要不要收留的情节。葛剑雄专治中国人口和移民史，他查阅史籍发现史实是收留一部分，另一部分顺江而下，逃向荆州方向。“只要价值观念正确，情节有些瑕疵问题不大。对游戏的要求不要太苛刻，好玩就行。”葛剑雄说。
讲好中国故事
在周逵看来，与学术界合作是游戏业诞生至今应有的自然变化：“以前觉得游戏纯粹娱乐，但随着技术进步，游戏也要承担新媒体艺术功能，承载讲好中国故事的社会价值。后浪们喜欢玩的东西，游戏、网络电影、网剧等，都是很好的传播载体。”
据周逵观察，越来越多游戏公司有大量学基础文科的毕业生加入，比如历史、人类学、社会学，他们正建构一个以游戏为形式的新媒体叙事。“中国的手机端游戏发展好，覆盖面广，不仅是家庭主机用户，还包括大量女性或跨年龄段群体。成年人、中年人甚至老年人都玩。因此，对于游戏叙事的要求就必须要高，我们给他的价值观塑造是什么，叙事的正当性是什么。”
对于游戏团队而言，这次合作则是一次“破茧重生”：“今年是《王者荣耀》第5年，玩家们除了在峡谷里对战以外，希望有更丰富的区域呈现、更个性的英雄人设，更精彩的动画故事，所以需要更深厚的文化基础来滋养。”张羽莎说。
葛剑雄认为，游戏、电竞在为产业增收的同时，已经成为中国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还要成为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名片。“中国很多传统文化符号，比如花木兰、三国人物等都是国外在用，渗透的是他们的价值观。我们要让游戏成为继影视作品、音乐之后的新一代文化产品，成为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品牌。”
注重年轻化表达
如何让游戏更好地承载文化价值？腾讯和顾问团队都在思索。周逵近期做过一些调研，涉及“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的“90后”“95后”年轻网友，包括在京的外国留学生怎么玩游戏、怎么在游戏中理解文化。他感觉到，游戏可能是未来讲好中国故事的一个绝佳途径。
“日本是游戏大国，里约奥运会最后东京八分钟，超级马里奥成为国家形象。但超级马里奥不是日本人，它由日本公司设计，长着墨西哥人胡子，是操意大利口音英语的水管工。它的身份是杂糅的全球化产物。《王者荣耀》里有中国古代人，还有包括马可·波罗在内的外国人。不同人群在同一个文化架构里讲故事，全球化时代，对于不同国家的人，介入成本和门槛都可以低很多。”周逵说。
张羽莎觉得，一款好游戏，在把世界观设计做扎实、内涵有根可寻以外，还要做到细节共鸣和年轻化表达。
葛剑雄在细节处展现了一位历史学者的严谨。“做魏国铜雀台美术设计时，原型不可考，葛老师提议参考《洛神赋图》，建议我们复原洛神节，增加视觉体验上的吸引力。对蜀国的教育中心，他提供了更准确的历史原型，就是今天成都石室中学的石室。”张羽莎说。
葛剑雄觉得创新不必泥古，做好历史逻辑真实和细节体验良好的同时，适当年轻化表达十分必要。“游戏里的诸葛亮被塑造成很萌很帅的年轻人，这个没有错，做得好。你去查陈寿的《三国志·诸葛亮传》原文：‘亮少有逸群之才，英霸之气。身长八尺，容貌甚伟。’诸葛亮从初出茅庐到赤壁之战，就是这样的帅气。”葛剑雄说。（记者 康岩）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0年07月17日 第 07 版）
责编：吴正丹、郑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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