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悦读空间”版推出“金台书话”栏目,邀请大家名家谈谈最近与他们交集的文史哲图书——写作中的用心、读书中的感触和联想。借助他们的见识和洞察力,探索图书更深的内涵和更广阔的外延,令读者在了解书的同时,获得新收获、新启发、新教益以及与书相关的愉悦感受。
——开栏的话
2021年,《马识途西南联大甲骨文笔记》出版。这是107岁高龄的马识途对在西南联大学习甲骨文经历的回忆,也是一本鲜活生动的甲骨文普及读物。
马识途193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6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作颇丰,著有《清江壮歌》《夜谭十记》《在地下》《找红军》等。2008年,其作品《夜谭十记》中的《盗官记》被拍成电影《让子弹飞》,名震一时。
凡认识我马识途的朋友,都说我是革命家、作家和书法家。说我是革命家,我认可,到底为革命出生入死贡献过一点儿力量。说我是作家,我只承认一半,是为革命呐喊写过几本书,但只能说是个业余作家。至于说我是书法家,大概是因为中国作协和四川省作协为我办过几次书法展,其中3次义展所得悉数捐出资助寒门学子的缘故吧。
很少有朋友知道我曾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日战争时期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三校组成,后简称为西南联大)学习和研究过甲骨文。
1935年冬,北京学生发起一二·九救亡运动,全国响应,在上海的我也参加了。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我在中共湖北省委党训班结业后,由省委组织部长钱瑛同志作为介绍人,在武汉加入中国共产党。我将名字“马千木”改为“马识途”,从此成为职业革命者。
1941年初,由于叛徒告密,国民党特务逮捕了中共鄂西特委书记何功伟和我的妻子、特委妇女部长刘蕙馨,二人不久后牺牲,我的女儿也下落不明。我因外出工作侥幸得免,潜往重庆向中共中央南方局报告,组织同意我报考西南联大。
如愿考上西南联大外国语文学系后,我转入中国文学系。根据我党提出的“勤业勤学勤交友”的“三勤方针”,我一方面担任中共西南联大支部书记;一方面勤学苦读,曾修文字学大家唐兰教授所开的“说文解字”与“甲骨文”及陈梦家教授所开的“铜器铭文金石学”等课程,颇有心得。4年后大学毕业,获学士学位,正欲继续深造,却得到中共中央南方局调令,离开了昆明。
我将所有的笔记文稿付之一炬,九死一生,战斗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又奉命从政,在党政群大大小小单位任领导职务,黾勉做事,未敢他骛,遂与甲骨文绝缘。
离休后,我在文学创作之余开始撰写“甲骨文拾忆”。2017年《夜谭续记》完稿后,更是投入古文字研究,写出这本甲骨文笔记。我本欲尝试就唐兰教授的一些独立见解加以补充,却未能实现,基本未脱当年西南联大甲骨文课所做笔记的窠臼,故藏之书箧,未敢示人。
2019年11月,报载甲骨文发现120周年纪念座谈会在北京召开,习近平总书记致信嘉谕。有学者提出“科普甲骨文”的主张,即在我国中小学生和大学生中推广中华文明传承的载体——甲骨文。作为一个曾在西南联大众多大师门下小有所成后又弃学数十年的学生,得此信息,我兴奋不已兼心血来潮,于是开始重读甲骨文。
这次重读甲骨文,我将甲骨文照唐兰教授常说的以“人为中心”,如人与自然、人与家庭……进行分类,选取我曾认读过的甲骨文中的一部分字,按简体、繁体、甲骨文、拼音、《说文解字》、唐氏新解等,逐次写出,力求易认易解。
我雄心勃勃,却才力不够、年老体衰,已无法实现这个心向往之的“科普甲骨文”项目,但又不甘心。偶然翻到几页甲骨文列表(闻一多先生所遗),其中将汉字源流用科学方法非常简明地呈现出来。于是我把所选汉字的甲骨文等古文字,分字写出,以便后学者检读。
冷藏多年的甲骨文笔记终于要面世了,这或可算是对80年前西南联大诸位大师谆谆教诲所交的一份迟到的作业。(马识途)
原标题:我与甲骨文(金台书话)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2年01月20日 第 07 版)
责编:王怡雯、栾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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