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ISIS，美國應該先冷靜下來

8月20日美國記者詹姆斯.福萊被極端恐怖組織“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ISIS)斬首的視頻一經公布，立即引發軒然大波。此前一天剛剛發表過“長期戰略說”，暗示不會擴大在敘利亞對ISIS目標空襲規模的美國總統奧巴馬，也因局面的失控而立即陷入難堪之中。很顯然，他必須顯示自己能“做點什麼”，才有望挽回因ISIS在伊拉克坐大、尤其“斬首事件”給自己造成的公關危機。

或許是為年初的失言“找場子”（年初奧巴馬曾將ISIS的實力比作“初中籃球隊”，意即和拉登、基地組織等的威脅不能相提並論），“斬首事件”發生后，奧巴馬政府官員開始將ISIS的實力和威脅說得聳人聽聞，如21日國防部長哈格爾將ISIS稱作“出乎意料、迫在眉睫的威脅”，參聯會主席登普西更稱“ISIS的野心是消滅以色列、約旦、科威特、敘利亞，建立一統中東的哈裡發國家”，因此會對美國構成遠比基地組織更大的威脅。8月22日，奧巴馬的副國家安全顧問本.羅茲揚言，如有需要，美國將“直接採取行動”、“不會受國界限制”，更有自稱“接近白宮的人士”稱，美國很可能與多國合作，共同打擊敘利亞境內的ISIS勢力。

人們不由要問，美國真會向伊拉克/敘利亞出兵麼？

向伊拉克出兵，從法理上來說很簡單：國際社會對此並沒有太多反對意見，伊拉克中央政府和庫爾德自治區當局也發出了公開邀請，況且事實上空襲早已在進行，理論上美國業已“出兵”。由於接連打過海灣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美國對伊拉克境內地形、民情等相對熟悉，重新投入戰場所需的准備周期也較短。

問題是，奧巴馬是否舍得放棄昔日賴以成名的“反布什主義”，拋棄自己總統生涯最大、最無爭議外交成果——從阿富汗和伊拉克如約撤軍？從目前看，他顯然很不舍得，盡管閣員屢屢出面放出“鷹派”口風，他作為三軍總司令卻依舊守口如瓶。

不僅如此，正如許多分析家所指出的，如果僅僅顯示作為和力量，空襲已經足夠（當然，“斬首事件”發生后必須適當加大一些力度）﹔而倘想“犁庭掃穴”，就需調動大量地面部隊，作持久戰的打算，以美國“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習慣，倘真要動手，此刻調兵遣將、押糧運草，動靜是絕小不了的，既然至今仍然動靜不大，也就表明大規模出兵“離題尚遠”。

由於ISIS活動范圍不僅限於伊拉克，即便在伊拉克境內大動干戈，對方最多躲進敘利亞避風，這種跨境作戰，在阿富汗-巴基斯坦邊界對付塔利班時，就已讓美軍吃盡苦頭，而敘利亞-伊拉克邊境作戰，問題會更棘手：美軍歷史上從未進入過敘利亞進行大規模作戰，對當地戰場環境很陌生，在伊拉克，美國有足夠多的盟友和國際支持，在敘利亞不能說一個也沒有，但實在也就是聊勝於無﹔和伊拉克不同，敘利亞政府並沒有邀請美軍介入，且由於內戰，從法理上目前在敘利亞採取任何國際軍事干預行動都需要聯合國批准，美國軍隊如打算干預，在國際上很難得到共鳴。正因如此，一些分析家，如美國智庫民主國家防務基金會資深研究員卡爾滕施泰因-羅斯等指出，進入敘利亞打擊ISIS“不那麼簡單”，因為沒有大馬士革當局的合作很難辦到，而華盛頓和大馬士革間的關系十分冷淡且微妙，更要命的是，一旦空襲在敘利亞境內造成平民傷亡，將嚴重損害美國國際形象——忘了無人機失誤在巴基斯坦給美國造成的麻煩麼？巴基斯坦好歹也算是美國的盟國。

從目前情勢看，“越境襲擊”更像一次公關吹風和試探，相較於ISIS，敘利亞這個馬蜂窩對美國而言，是一枚危險級數更高的炸彈，奧巴馬政府未必敢為了拆除一枚小炸彈，而去冒引爆一枚大炸彈的風險——更何況冒險也未必就能把小炸彈拆除了。

不過奧巴馬及其軍情團隊似乎應略換一種思路。

一些地緣政治分析家，如蘭德公司高級研究員安德魯.李普曼，布魯金斯學會研究員威廉姆.麥坎茨，以及斯特拉特福地緣政治風險分析公司董事長喬治.弗裡德曼等均指出，和年初的過分輕視相比，如今美國政府對ISIS的殺傷力，又夸張得有些矯枉過正了。李普曼認為，盡管ISIS的確有許多足以讓人擔心的地方，比如他們很有錢，有充足人力，有不錯的武器和很大的地盤，但美國政府目前的“神經過敏”，很可能導致反應過度，事實上，為了自己的生存，ISIS必須對付伊拉克庫爾德武裝、敘利亞政府軍和其它敘利亞反政府派系，攻擊美國戰略目標不是他們的首要任務，喬治.弗裡德曼也表示，ISIS的真實實力既不足以在伊拉克南部消滅什葉派，也不足以擊敗庫爾德人，但斬首外國人質等轟動性表現會讓外界對其實力夸大其詞。在分析家們看來，美國軍情機構對ISIS威脅始終不能作出客觀判斷，不是輕視就是夸大，根本原因，是出於對這個對手了解不夠，此時此刻，奧巴馬團隊需要的不是在信息不准確、不充分情況下匆匆作出某個意在“止損”的姿態，而是在頭上先澆桶冰水，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后補上所欠的功課。

作者：陶短房

(責編：於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