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15 07:01:00|來源:海外網|字號:
摘要:比起世界其他民族來,中國人更注重從歷史的角度看待自己,他們對自己的歷史遺產具有強烈的意識。而中國在藝術、思想和制度方面的獨特成就,隻能在其歷史演進過程中才可得到最佳的研究。隻有審視源遠流長的中國歷史,才能領悟發展的方向,並對中國現在發生的事情有所理解。 |
11月13日中午,一向神秘的微信公號“學習小組”(xuexixiaozu)刊發了一篇文章:《習奧瀛台夜話全紀錄》,一時引來各方關注。關注理由自然很簡單:這麼高級別的夜話,非其身邊人無從獲得信息,而這信息又迫切為外界所關注。
文章信息量很大,有興趣的島友可以自行前往一觀。俠客島最關心的只是其中一個細節:兩個大國元首深夜會晤,時間縱長也嫌短,習近平為什麼放著更加急迫的政治經濟改革兩國關系不談,先跟小奧同志聊起了歷史?
習怎麼跟奧說的?
《瀛台夜話》一文中,介紹完瀛台環境,作者筆鋒一轉,開始介紹倆人聊天的內容,大略如下:
“散步的時候,習大大向奧先生詳細介紹了瀛台的歷史變遷。習大大說,瀛台建於明朝,在清朝是皇帝批文、避暑和宴客的地方。清朝的康熙皇帝曾經在這裡研究制定平定內亂、收復台灣的國家方略。后來光緒皇帝時,國家衰敗了,他搞百日維新,失敗后被慈禧太后關在這裡。”
一座瀛台,幾代變遷。被作者點評為“悟性不錯”的奧同學如此接話道:“中美歷史上這一點是相似的,改革總會遇到阻力,這是不變的規律,需要我們拿出勇氣。”
之后,習又說了一句話:“了解中國近代以來的歷史,對理解中國人民今天的理想和前進道路很重要。”
文章是這麼介紹習近平聊天內容選擇上的深意的:“這就明白了吧,選在瀛台的原因之一,是要上一堂生動的歷史課。”
愛談歷史的習近平
這已經不是習近平履新之后第一次談歷史了。
不用查詳細內容,僅憑記憶而言,他談到歷史的場合就有如下:參觀復興之路展覽談歷史,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歷史,在各種紀念活動上談歷史,紀念毛鄧誕辰、紀念孔子,他都談歷史。從人物到制度,從王朝興廢到爭取獨立,從以德治國到依法治國,他都提倡要借鑒歷史。
他談歷史,著眼點大多有三:一在“牢記歷史”,一在“汲取營養”,一在“有補當下”。
有意思的是,目前被外界看作習近平反腐最得力助手的王岐山,其大學的本專業就是歷史,還作過一段時間的歷史研究員,據說學術做得也很好。作為中紀委書記,他向同僚和下屬推薦的書裡就包括《舊制度與大革命》,托克維爾寫法國大革命的一部歷史著作。
而在習近平的多次講話裡,更是多次出現一個表述:“共產黨員不是歷史虛無主義者。”
毛談哲學,習談歷史
習奧瀛台之會,不免讓人想起另外一次中美元首之會面。
1972年,新中國迎來了建國后訪華的第一位總統尼克鬆。彼時身體已經很差的毛澤東,在不長的會面時間裡,對當時的一些時局,諸如台灣、越南、朝鮮問題都“不感興趣”,讓周恩來、尼克鬆、基辛格們去談。他談什麼?“哲學問題”。
毛是一個對哲學堪稱著迷的人。戎馬倥傯之時,他還在寫到今天依然在政治課本上反復出現的“矛盾論”和“實踐論”。
然而在彼時的那次會談裡,他的“哲學”問題不是這些。40多年過去,雖然當時的具體會談內容在中美的記載上略有出入,但大體能夠確定的是,當時他們二人所談的“哲學問題”,是一些“世界大勢”,不是具體的“策略”,而是戰略問題。
就目前已經披露的習奧會談內容來看,大略方向也是如此。毛的哲學,和習的歷史,著眼的也是“大勢”。
為什麼跟美國人說歷史
不讀史,總是難懂中國。借用島君很喜歡的一位北大老師的話說,就是現在的許多人,無論公知還是官員,“既不懂中國的歷史,也不懂中國的當下,更不懂中國的未來”。
話未必絕對,但是此理。
我們常說,“以史為鑒,可知未來”。但是需要解釋清楚的一件事是:為什麼不懂歷史就不懂當下和未來?畢竟時移世易,今人面對之問題,古人未必見過﹔古人之路,今人也未必需要重走。
還是引用一個美國人的見解。
40多年前,即尼克鬆訪華第二年,美國學者費正清和賴肖爾合寫了一部關於中國歷史的書,叫做《中國:傳統與變革》。費正清在中國歷史研究方面久負盛名,曾任哈佛大學東亞研究中心主任。他退休之后,該中心被命名為“費正清東亞研究中心”。這位與胡適等人過從甚密的美國人,在這部40多年前的著作裡開宗明義地寫道:
“通過歷史能最好地理解中國。”
他解釋這麼說的原因道:“比起世界其他民族來,中國人更注重從歷史的角度看待自己,他們對自己的歷史遺產具有強烈的意識。而中國在藝術、思想和制度方面的獨特成就,隻能在其歷史演進過程中才可得到最佳的研究。隻有審視源遠流長的中國歷史,才能領悟發展的方向,並對中國現在發生的事情有所理解。”
一個美國人,能在40多年前有這樣的見解,一方面讓今天的很多中國人汗顏,另一方便也給習奧之會做了些許預言般的注腳。或許因此,奧巴馬也才在會談結束后若有所思地說:“我更加理解中國人民為何珍惜國家統一和穩定。”
所謂歷史虛無主義
要做到奧同學的理解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歷史首先是“材料”。史書記載,小說筆記,寫卷文書,風物古跡,都是歷史材料。然而光有材料不行,還得有梁啟超所謂“史才”和“史識”。怎麼看待一個歷史事件,怎麼評價一個歷史人物,就需要在材料中提煉出見解和認識。
比如今天就有報道稱,遼寧一家報紙走訪了N家大學,發現很多大學裡的老師不懂中國歷史,但並不妨礙他們的解讀,然后這家報紙就發了一封公開信,呼吁老師不要如何解讀中國,雲雲。
解釋歷史從來不簡單。同樣是一個王莽,有人用道德評價亂臣賊子,有人寫詩評價虛偽不堪,也有人說他是一個不成功的理想主義者和革新者。千百年過去,身名俱滅,隻能憑著當時的歷史材料去推測分析,總是很難。
即使是近一點的、可考之人物俱在的歷史,也不容易。
比如習近平那句值得玩味的“共產黨人不是歷史虛無主義者”。這句話是針對什麼而發的?什麼是歷史虛無主義?
錢穆在《中國歷代政治得失》中曾有一個比喻:“即使我們此刻所處的時代,已是需要民主政治的時代,我們不能再要有一個皇帝,這是不必再說的。但我們也不該單憑我們當前的時代意見來一筆抹殺歷史,認為從有歷史以來,便不該有一個皇帝,皇帝總是要不得,一切歷史上的政治制度,隻要有了一個皇帝,便是壞政治。這正如一個壯年人,不要睡搖籃,便認為睡搖籃是要不得的事,但在嬰孩期,讓他睡搖籃,未必要不得。”
不懂歷史,就不懂當下和未來
錢穆的另一段話則更明確地點出了“歷史虛無主義”的表現形式,即“視本國已往歷史為無一點有價值,亦無一處足以使彼滿意”,或者“感到現在我們是站在已往歷史最高之頂點,而將我們當身種種罪惡與弱點,一切諉卸於古人”。在他看來,這是一種“淺薄而狂妄”的“歷史進化論”的見解。
賓四先生之言自然有其針砭之處。當其所處之時,正是中國近百年來“開眼看世界”思潮的一個集中之時:晚清以來外族入侵國破家亡之勢,使許多先進之人頓感“亡國滅種”之險。看西方船堅炮利,觀自身羸弱不堪,“天朝上國”之傳統思維與喪權辱國之現實一對比,自然,過去維系中國的一切倫理綱紀都變得經不起考驗了——“說好的幸福呢?”
幸福沒有從天而降,於是大家開始反視自身,也就開始了費正清所言“過去一百年急劇增長的接觸”。“改革”二字,也從正統史書中被釘上“亂”與“逆”的道德恥辱柱上走下,開始成為正確的政治話語。換句話說,維系中國幾年前的“自信”被打破了:過去的道路、制度、理論,都開始向西方“對表”。
然而中國的歷史就和文化一樣,柔若絲線,卻總是勝過百煉的鋼鐵。
就如費正清說的那樣,用歷史的眼光看待問題,回顧歷史對照當下,是中國人習慣的思維方式之一。而雖然世易時殊,但同樣是“人”,正如荷爾德林所言“我是人,相信人的一切我都不陌生”,今人之事,有許多也“日光之下並非新事”。
比如你去讀讀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裡面痛陳之時弊,千百年過去依然在困擾我們的文官體系。如果你讀讀改革失敗的光緒皇帝對當時官僚的批駁,也會發出“誒為什麼和今天好像”的感覺。
於是歷史就復活了,前人所做的努力都生出意義。不懂幾千年來農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對抗的歷史,就不明白為什麼要花上那麼大的時間和人力物力去修長城﹔不懂中國分分合合的天下歷史,也就不明白為什麼中國對安定和秩序的追求﹔不懂中國百余年血淚的屈辱史和抗爭史,就不懂中國為何今天如此珍視主權與和平﹔同樣,不懂中國曾經的動亂,也就不懂中國今天對改革和法治的追求。
這種歷史,不是“假國學”和“戲說史”可以讀懂的,不是宮闈秘事、皇帝舊聞、小道消息堆砌的,也不是迷戀一個時代、迷戀一種風姿就可以理解的。讓中國學人常常汗顏的一個事實是,很長一段時間內,中國的歷史研究,往往還要拜海外漢學為師,憤青們矛頭所指的日本,對中國的歷史研究卻深入得可怕。這總是值得我們反思的東西。
讀懂了歷史,然后呢?事情總是不容易。還是那句話:
“哲學家總是習慣於解釋世界,而問題在於改變世界。”(文/公子無忌)
原標題:習近平為什麼要在瀛台跟奧巴馬談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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