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古關系為何在這個時候破冰？

2014年是古巴-美國斷交50周年，直到這年年底，尚沒有多少跡象表明，這兩個近在咫尺的宿敵間，會有多少關系鬆動的機會。

然而機會竟在不經意間出現了：12月16-17日間，忽然傳出兩國將進行囚犯交換的信息，古巴將釋放65歲的美國公民格羅斯和另一名被關押近20年的美國中情局雇員。作為交換，美國將釋放古巴La Red Avispa情報網的3名駐美間諜。這一消息很快得到証實，且雙方幾乎立即走出了更具戲劇性和歷史意義的一步——美國總統奧巴馬和古巴領導人勞爾•卡斯特羅同時在電視上發表講話，宣布兩國將謀求關系正常化和恢復邦交。

美國和古巴間的對立被稱為“冷戰活化石”，古美關系的回暖也被一些歐美評論家視作“冷戰最后堡壘的開放”。耐人尋味的是，曾被歷屆美國總統、國務卿視作“美國最頑固敵人”的卡斯特羅兄弟並沒有出現特別明顯的立場鬆動，即便在此次電視講話中，勞爾•卡斯特羅仍強調“古巴人民英勇捍衛了社會公正和獨立的理想，面對危險、攻擊和逆境百折不撓”，並繼續堅持“建設繁榮、可持續發展的社會主義”，既然如此，美國為何鬆動了自己的立場？

古巴當初的反美，很大程度上是生存的需要，而美國的反古則帶有明顯的冷戰情結。

卡斯特羅革命之初並沒有明顯的反美色彩，只是反對親美的巴蒂斯塔當局，在革命勝利后加速倒向蘇聯以尋求自保﹔美國支持巴蒂斯塔的目的，在於防范蘇聯對加勒比“后院”的滲透。在當時美國政府看來，反巴蒂斯塔就與反美無異，而倒向蘇聯陣營則意味著自動成為美國的敵人，隨后兩國陷入互相懷疑、指責的惡性循環，並最終於1961年斷交。而翌年發生的古巴導彈危機則一方面讓危機達到高潮，另一方面借冷戰兩大“主角”的“恐怖核平衡”，古巴作為交換籌碼，獲得美國心照不宣的“不攻”待遇，在美國眼皮底下“反美”了幾十年。

簡單說，古巴本無心反美，前提是自己能夠生存下去﹔美國本無意反古，當初這樣做的目的在於防范一切蘇聯滲透后院的可能。如今“冷戰”大戲落幕20多年，古美這場“小冷戰”早就喪失了存在下去的基礎。

正如勞爾所言，古巴尋求和美國關系正常化非止一日，格羅斯釋放問題早在2011年6月就由菲德爾•卡斯特羅提出，雙方接觸已有相當長的時間。盡管雙邊關系長期處於緊張狀態，但古巴對美國經濟的依賴程度一直不低（僑匯、旅游收入和雪茄出口等）。改善兩國關系，打破美國制裁，一直是古巴當局的願望。

長期以來妨礙古美關系最大的障礙，是美國政治的需要。

美國政壇保守派一直將卡斯特羅兄弟視作“意識形態上的敵人”，將任何尋求與古巴改善關系的努力視作“背離美國價值觀”。這股勢力影響力巨大，令歷屆美國政府受到牽制。在美國生活著為數不少的古巴難民，他們中許多已加入美國籍，擁有舉足輕重的選票﹔還有些人在院外游說中能量不小，這也是美國政府在尋求古美關系正常化中所不得不考慮的。

但對於奧巴馬和民主黨政府而言，古美對立不僅是冷戰遺產，也可被輕鬆包裝為“共和黨政治遺產”，而古巴難民為數固然多，非古巴裔的拉美移民數量更為巨大，這些人是民主黨最鞏固的票倉（2008年拉美裔選民70%投了民主黨的票），他們中許多人贊成古美關系改善。如果說中期選舉前奧巴馬為爭取中間選民還未免投鼠忌器，如今中期選舉，民主黨慘敗，奧巴馬無所顧忌，在古美關系上釋放“勝負手”以鞏固基本盤，也就順理成章了。這和他此前繞開國會強推移民制度改革一脈相承，且時間點都選在共和黨佔多數的新國會開幕前夕。

不僅如此，奧巴馬隻剩最后兩年任期，且無連選連任壓力，因此近來屢屢尋求所謂“歷史定位”，挑戰一些老大難話題，非法移民問題和古美關系問題恰都在此列。此時挑戰這些棘手問題，成功了名標青史，即便失敗也無需承擔什麼后果——自有后來人收拾殘局。

當然，古美關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正常化並非易事，美國國內的政治保守派和古巴流亡團體預計會在明年1月5日國會開幕后有所動作。如前所述，古巴和卡斯特羅兄弟的立場並未有明顯改變，“在此情況下妥協即認輸”的說辭，將是反對古美關系正常化者最有力的辯詞。

（陶短房，旅加學者，海外網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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