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岳母刺字，“中国妈妈”的绣花针【2】

现在看来，这个故事有意思的地方在哪儿呢？我想是创造了一个“中国妈妈”的典型形象。前几年有本畅销书叫《虎妈战歌》，讲一个美籍华人用近乎严苛的方法教育子女。这可算是“中国妈妈”的当代版本。当然，严格端正的家庭教育只是“中国妈妈”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我们经常用的一个词叫“深明大义”。

“岳母刺字”之前的插曲，洞庭湖起义者杨幺的使者王佐来找岳飞谈事儿。相当于一个江南地区的宋公明哥哥想高薪引进人才，被岳飞拒绝了。这事儿完了之后，岳妈首先赞了儿子的表现，接着让准备香案，祭拜祖先，整得十分正规。然后举着绣花针告诉岳飞，准备在你背上刺几个字，怕你将来经不起诱惑，被坏分子勾引，人生路走偏。岳飞的第一反应是：不用吧？我这么正直可靠的娃儿，您还不放心？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也是老话讲的道理啊。岳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岳飞是孝子，只能听老娘的话。岳妈一刺，他背上“肉一耸”；岳妈也“咬着压根”把几个字刺完。

中国人的俗话，“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俗话估计是比较晚近才有的，比较传统的搭配，才子佳人、江山美人，传奇英雄一般不考虑女色或者爱情。赵子龙看起来玉树临风的样子，人家给他送美女上门，他能和人翻脸；《水浒传》更不用讲了，武松杀嫂，石秀也杀嫂，血光漫天吓死人，以至于今人怀疑他们患了所谓“厌女症”。

传统上的英雄，真正难过的其实不是美人关，而是“妈妈关”。司马迁写《刺客列传》，中国最早的一批侠客爷，聂政要帮严仲子刺杀政治对手侠累，老娘在世的时候，决不答应，直到老娘仙去，守孝三年才出山。英雄侠义人物，想出道闯世界，第一件大事得先迈出家门槛。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年轻人向往“说走就走的旅行”，但你走了谁照顾在家的父母？个人节操上说，这是孝道；社会层面上看，这是社会责任，古时候的养老问题，不都得以家庭为单位来解决么？聂政说得很清楚，“老母在，政身未敢许人”。

问题到岳飞这里，变得复杂了。大敌当前，国家抗战需要冲锋陷阵的人，就像当代军旅歌曲所唱的，“你不扛枪，我不扛枪，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她？”在抵抗战争的背景下，“中国妈妈”的形象出现了。她们深明大义，为国分忧，像“杨家将”里的佘老太君，龙头拐杖一摆，不但儿孙齐上阵，必要的时候，老人家自己也可以亲率“十二寡妇”出征。

中国人对岳飞、杨家将故事的传播，在抗战时期达到了最顶峰。京剧唱、话剧演，人们褒扬抵抗英雄，也尊敬英雄的母亲，因为在抗战中，“中国妈妈”的牺牲和奉献，确实太伟大了。

一面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一面是“妻子送郎上战场，母亲叫儿打东洋。”

要把舔犊情深的慈祥，化作荡气回肠的侠骨——岳妈妈手里的绣花针，虽然看起来没有龙头拐杖威猛，其实蕴含的内力一点也不差。

（杨凯，人民日报海外版编辑，海外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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