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良马对”，骥不称其力而称其德【2】

再如讲反派兀术的故事，兀术兴兵南侵，在海盐县遇一位抵抗的老将，乃是昔日梁山五虎将之一的双鞭呼延灼。兀术一看老将军鹤发童颜、威风凛凛，开始是“十分欢悦”，想劝他投降；打起来之后，心想“他果是英雄，他若少年时，不是他的对手。”直到砍死了呼延灼，他又后悔，“倒是某家不是了。他在梁山上何等威名，反害在我手。”这些心理活动，有一种英雄识英雄重英雄的意味在。但是如果仔细琢磨，在战争中，这种情感其实很脆弱，必然要让位于厮杀和流血。

《说岳》的前六回，我个人很喜欢。岳飞和小伙伴们是怎么一起长大的，写得很阳光很有生气。很显然，比起后来回目中那些战场上的运筹帷幄、杀伐攻防，小说的创作者们更熟悉乡村市井的日常生活，即使是化用岳飞史料的地方，也写得一点也不隔。

比如交代周侗出场，“只因老夫年迈，向来在府城内卢家的时节，曾挣得几亩田产在此地，特来算算账，顺便望望贤弟们，就要返舍去的。”非常市井人情的几句话，把这个重要角色自然带了出来。

又如第五回里，内黄县武科童试，岳飞“巧试九枝箭”，县长很高兴，要招岳飞当女婿，还要给他送匹马。挑马的时候，周侗悄悄对岳飞说，“仔细挑选。这是丈人送的，不便退换。”这里还是非常细致的人情世故，后面就是化用典故了——岳飞挑了一圈，都不如意，忽然听到隔壁马嘶声，不觉大喜，这是好马啊——

这个故事有来历，不过这位鉴定马的专家本来是岳飞的领导宋高宗赵构。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有记载：绍兴七年正月，大将张俊给赵构送了几匹马，宰相张浚赶紧不失时机地给领导“喂”了一个问题，“臣闻陛下闻其声而能知其良否？”皇帝听了非常高兴地自我吹嘘了一把，“然。闻步骤之声，虽隔垣可辨也。凡物，苟得其要，亦不难辨。”

岳飞本人在和“相马专家”赵构聊天的时候，对马也有一番见解，世传所谓《良马对》，最早见于岳飞孙子岳珂的《鄂王行实编年》。在这篇文章里，岳飞首先引用了孔子在《论语》的话说，“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根据这个论点，他区分了两种马，一种“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远之材也。”另一种“寡取易盈，好逞易穷，驽钝之材也。”

中国古人的文章有意思，明明说怎么鉴定马，其实说怎么做人。“不苟取”，“不求逞”，这样的道理，放到今天，依然有启发。

（杨凯，人民日报海外版编辑，海外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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