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石青:台湾1980年到1990年代初期,它曾经是亚洲四小龙的首位,但是此后就一直在衰落。这几年尤其是在逐步地衰退。马英九曾经在2008年竞选的时候提出“633”的口号,要经济增长率达到6%。但是根据台湾最新统计数据,2008年到2014年台湾年均经济增长率3.4%,甚至低于2000年到2008年陈水扁执政的4.1%。在1980年代是6%到8%的增长率。台湾经济还存在以下问题。
第一,体现在社会贫富差距上面。实际上在20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按照联合国普遍的标准来说,台湾当时实现了“均富”,在人均收入差距、贫富差距还有经济技术上面,都实现均富化。但是之后台湾的指标在不断恶化,贫富差距不断拉大。
第二,它更主要表现在收入水平方面。我们大陆民众经过了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大家普遍的感觉,尤其年轻人,我觉得我接触的年轻人中普遍的感觉,觉得薪水涨是必然的,薪水不涨是不正常的。在这十几年当中,台湾的收入增长率非常低。按照最新的数据,从1997年到2014年台湾平均的工业、服务业人均月收入,只增长23%,等于在17年增长23%,消费物价指数是增长19%,也就是相当于台湾在17年当中,工资收入基本上没涨,实际收入没涨。这是台湾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可以说明青年问题为什么特别突出,就是台湾的青年失业率非常高。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台湾曾经失业率在3%左右,国际上的标准对这种失业率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20世纪九十年代末至2000年,台湾失业率就不断上涨,涨到6%以上。所以马英九当时提出来,要把失业率降到3%以下。但是2008年以后,因为金融海啸的问题,所以台湾失业率一直没变化。从去年开始它跌到3.96%,在马英九执政六年,他首次实现失业率低于4%。但是它所谓的青年失业率(15岁到24岁人群的失业率),自从2000年达到10%以上以后,2009年曾经达到14.5%,去年还是12.6%。所以可以看到台湾青年人一方面是收入很低,收入一直涨不上去,一方面是失业率高,面临这么大的压力。所以台湾青年都有一种强烈的不满情绪。
回过头来说,我们刚才谈的都是现象,现在就要想,根本的原因是什么?这就要看台湾经济,台湾经济从20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出现起飞,20世纪七十年代正是所谓的发展高潮,它的20世纪七十年代大概相当于我们刚刚过去的这十五年时间,它的经济增长率基本上在8%、9%到10%左右,实现了起飞。但是这种增长机制有个问题,就是没有品牌。这种增长模式面临很大的压力,就是在欧美经济已经发生问题以后,新兴经济体不断成长以后,台湾经济面临“上下挤压”的被动局面。现在台湾在工业上,新兴产业开始衰落,后续的新兴产业跟不上;服务业现在占了它的60%多,将近70%的地区生产总值,但是服务业缺少品牌。台湾最近十年曾经有一个产业非常有启迪价值,年轻人可能都知道,一个代表企业就是HTC,曾经是台湾经济的一个希望。当年我们社科院台研所经济室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用HTC,现在没有人使用HTC,都把HTC淘汰了。HTC从盛世走向衰落,也是台湾经济衰落的一个缩影。
孙晓璇:通过胡老师列举的具体数据,我们大家对台湾经济形势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让我梳理一下,去年台湾岛内发生的大事儿的话,“九合一选举”是名列前茅的。熟悉两岸新闻的网友们都知道,结果是国民党败北,民进党大胜。此后民进党一路士气高涨,正在积极备战2016年的民意代表和台湾领导人选举,而国民党一直在做善后的工作,很多网友关心,是不是2016年大局已定?蓝营还有哪些牌可打?陈老师能否给我们简单分析一下?
陈晓星:现在谁都不能说大局已定,选举的变数是很大的,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蓝营和绿营2016年选举胜算各有50%。这样说的基础就是,台湾历经这么多次大大小小的选举,大概我们已经清楚了,支持国民党的蓝营支持者和支持民进党的绿营支持者,大体上深蓝加上浅蓝,深绿加上浅绿,加上中间选民,偏蓝和偏绿加在一起大概是50%对50%。
到最后选举投票时,第一是要看选举中有没有出错,如果哪一方出错,可能优势就往对手那一方偏移一些,当然还要看政策。
台湾有一句话,叫“当官多年连狗都嫌”,只要你做事,你做事一定有人反对你的,一定有人挑剔的。现在国民党执政到2016年就是两届了,执政八年的情况下,受执政这么多年的拖累,情况不乐观。第一,国民党经不起分裂了,它如果分裂就输定了。第二,他不能再出错,无论是国民党接下来一年的执政,还有国民党将来选举,真是不能再出错了。还有一个就是候选人的因素,推出什么样的候选人也是最后能够决定选举的很关键因素。现在国民党候选人不明朗。
民进党方面,我觉得民进党优势在于,现在这次地方选举有胜选的气势,它这个气场是很强大的,气势是向上走的。它的短板是两岸关系,对两岸关系定位和论述在哪?上一次选举,蔡英文承认输在“最后一里路”,就是两岸关系。她的两岸论述,虽然“台湾共识”说来说去,她自己想给自己一个论述,但是落得个“空心菜”的绰号,就是她的论述没有实质内容,他是在做文字游戏和做掩饰。这次她能不能提出实际内容,提出一个让选民放心,甚至让大陆都不担心、都不忧虑的两岸政策,这个对她至关重要。但是我对她能够提出有说服力、说服台湾民众的两岸路线不乐观,这个仍然是她的短板。
另外,“九合一”选举胜选的这个优势,民进党在2016年能不能拿来用也有待观察。因为“九合一”毕竟是地方选举,选民投下这一票的时候,可能投的不是对民进党的支持票,而是投对国民党不满意的票,可能不会考虑到两岸关系的因素。但是真正到2016年的时候,选民投下这一票,就会考虑我选的是台湾领导人,我这一票投下去的话,能不能保证两岸关系的稳定,这个时候我相信台湾的选民是聪明的,他们这个时候会想到这个问题的。
还有一个变数,现在民进党是获得了13个县市的执政权,地方执政是它的优势也是它的劣势。如果这一年的时间民进党执政的县市出现贪污甚至出现桃色新闻,这些地方执政的政治人物,对2016年民进党的选举就会是一个负担。现在岛内两大党都有各自的优势和短板,所以2016还没有定局,最后形势怎么样,真的要投票以后才能知道。不要忘了台湾还有过“两颗子弹”,就是一夕翻盘的情况也是有过的。
孙晓璇:我们拭目以待,变数还是很大。
陈晓星:我们只能从它的候选人,从它选择政策,从它两岸关系政策,从它的选举战术一路观察下去,关心两岸关系的网友要看下去,还是有很多精彩看点的。
孙晓璇:刚才陈晓星老师提到,其实国民党还是将两岸关系列在重要任务里面,但是民进党没有相应的一些举措,我想大胆请两位老师预测一下,这种情况下两岸关系前景如何?胡老师先聊一聊?
胡石青:两岸关系的关键是我们的政策能否稳得住。习近平总书记已经表了态,实际上“九二共识”是两岸关系发展的核心,不能动摇,动摇就要地动山摇,用了很重的词,台湾媒体已经关注到这一点。两岸关系发展得顺还是不顺,实际上是两方面的因素。做两岸研究这么多年,我始终有这样的看法,台独分子他们就寄希望于所谓的“大陆崩溃”,他们的理论基础建立在“大陆崩溃”上,只要大陆持续稳定地发展,就会让他们的期望和他们所谓的理论一步步破产,尤其是在岛内民众面前破产。美国在两岸政策上,曾经表现得非常不恰当。我们用事实证明,尤其是邓小平南巡讲话,彻底稳住大陆的形势,并且把大陆经济往上提升,从1992年大陆经济上开始第二次飞跃。这证明了对两岸关系任何歪曲的想法,让两岸关系倒退发展的理论是不可信的。所以这就是我们的信心,只要大陆对此有信心,并且持续贯彻我们的路线方针政策,即使中间会有曲折,我们也会看到,两岸关系终究会回到正常发展的轨道上。这是从大陆方面说的。
从台湾方面说,可以回顾一下民进党2000年是怎么夺取台湾执政地位的。2000年的时候,大家没想到民进党会当选。当时陈水扁曾在两岸关系上提出一个典型的两国论论调。当时人们没有意识到民进党会上台,所以大家都没有重视他那段论述,所以他想蒙混过关。他当选以后到就职期间,实际上他做了一些调整,在他2000年5月20日讲话中提出“四不一没有”,他被迫给大陆、给美国一个交代。
蔡英文的两岸政策可能不调整,蔡英文的其中一条路就是坚持不调整,那她的两岸政策将成为她所谓的“最后一条路”,对不起,她当选的希望就存在变数。即使她侥幸当选了,我相信她也会重走陈水扁老路,他当选到就任期间也会作出某些调整。没有“九二共识”就没有两岸共识,没有两岸共识就没有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我们的表态很清楚,所以她必须有调整。
第二个选择,她在选举之前提出半掩饰的一套说法,就跟她2012年提出来的一样,所谓叫“接受两岸现状”。这个“接受两岸现状”,它的前提是模糊了这个概念。这个模糊的东西在大陆方面是过不了关的。我觉得她的上策,我给她一个建议,就是概括接受两岸的现状和基础,也就是概括接受“九二共识”。
孙晓璇:胡老师客观地分析了这个问题,陈老师您怎么看?
陈晓星:我想到四个字,借用政协主席俞正声提出的四个字,“克难前行”,因为他对去年两岸关系的总结用了“克难前行”四个字,我想未来也是这样子的。如果2016年国民党执政,“九二共识”政治基础还在,因为通过国民党新接任的党主席朱立伦来看,他接任之后这一路看下来,他也是继续强调和接受“九二共识”。
如果“九二共识”政治基础还在,两岸可能要克服的一些前进的障碍就好克服得多,因为都是一些技术性的、沟通上的一些困难,比如说服贸再继续往下走,协商继续往下走,两岸主管两岸事务的官员继续接触,继续见面。如果是民进党执政,也是“克难前行”。从“克难”角度说,当然最大的难题就是说,发展两岸关系基础在不在,就是胡老师讲的,那如果民进党执政,它作为台湾的执政党如何处理“九二共识”的基础问题。
“前行”是说我们的方针是不变的,我们还是朝着和平发展的方向推动,无论有多少困难,而且事实也证明,其实在李登辉和陈水扁时期我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现在大陆越来越自信,无论你两面也好,还是先宣布没有台独,再一点一点切香肠式的台独也好,有他们两碗酒垫底,我们已经见识过他们一系列的操作手法,我们还是有自信能够把握住两岸关系发展航船的方向,还是朝和平发展的方向努力。只不过可能一段时间内障碍更多,一些大的摩擦也不排除。但是这个方向还是往和平方向走。而且我觉得就算民进党还是采取陈水扁那种方式,那种两面手法操作的话,它也要考虑到台湾的民意。民进党想在两岸关系上点火,无论为了转移自己政绩不好的焦点也好,还是模糊掉什么焦点也好,它要考虑台湾民众答应不答应,我相信台湾民众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孙晓璇:是的。
陈晓星: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我相信大家,大多数台湾人要一个和平的两岸关系,不会要一个野蛮的、冲撞的两岸关系,因为过去两岸关系造成的那些血泪,殷鉴不远,老一辈人还有记忆,大家不要那样的情况,所以“克难前行”。
孙晓璇:今天和两位老师聊了这么多,两位老师对两岸关系以及台湾问题都做了深入的解读和客观的分析,我个人受益匪浅,相信海外网的网友也是收获很多,再次感谢两位老师做客我们的演播室,也感谢各位网友的收看。再见。(刘国民/文字 谢明/摄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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