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和中国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在这特殊年份，实事求是地说，世界很不太平，不断蔓延的恐怖主义就不说了，大国之间睚眦相向、彼此瞪大眼睛的场景，让人想起七十年前、或者一百年前的国际关系。
美日等国的政治家、战略家们，把当前大国关系和国际政治的一些消极因素，归结为所谓“修昔底德陷阱”，也即“新兴者与守成者之争”。这个“新兴者”主要指中国，“守成者”，当然是美日这样的发达国家。他们认为新兴者的出现，会挑战守成国家建立起来的国际秩序，破坏国际关系的稳定。
这个逻辑，在以往的工业化时代是大致成立的，那时候列强们为强化自身的工业优势和综合实力，所谋所求是海外市场、资源和领土，一方所得必是另一方之失。由是“新兴者”抢夺“守成者”的海外市场和资源，“守成者”则保守以往的国际秩序，“修昔底德陷阱”于是形成，国家之间由经济竞争逐步升级，发展到政治对立乃至军事对抗。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是这样产生的。
然而，今天的世界已非以往的那个世界，显著的区别是，过去两三百年的国际竞争，基本上是以实体经济为主的工业化国家间的竞争，每一方都想以自己为主制定国际贸易规则和控制国际贸易。但20世纪晚期以来，活跃在世界政治舞台上的主要玩家，却大多已非典型的工业化国家，而是去工业化、金融服务为主要特征的虚拟经济体。
与以往工业化时代的实体经济体形成对照，虚拟经济体不再那么需要全球性贸易体系，而更需要对世界货币和金融的控制权。为维护货币和金融权势，这种类型的国家，甚至不惜在世界一些区域制造“可控混乱”。
在美日等国指责中国作为“新兴者”破坏了国际秩序的时候，它们实际是偷换了“守成”的具体内涵。时至今日，它们所守的，已不是人们想当然认为的全球贸易体系，而是最近二三十年来刚刚形成的货币和金融霸权。
对20世纪中下叶形成的全球贸易体系，它的守护者和破坏者都已非当年。一个吊诡的现象是：中国如今频繁向世界所说的，乃是“维护全球自由贸易体系的稳定”；相反，以往把“自由贸易”喊得震天响的美国，今天已转变成“公平贸易”。
不知不觉间，中国已成为传统国际贸易规则和WTO体系的最大维护力量，又通过“一带一路”倡议、创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等举措，丰富和发展WTO体系，积极为国际社会建造共同栖住的“新房”。反观美国所不懈推进的TTP（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TIP（环大西洋投资和服务协定），却是想弃WTO体系而去，意图另建规则、对外封闭。
如同当前的中国那样，当美国在19世纪末成为世界最大实体经济体的时候，它逐渐变成了世界秩序的建构者，在20世纪里建了大批新“房子”供其他国家共同居住，如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WTO体制及其前身关贸总协定等。而当它在最近二三十年来去工业化、经济高度金融化而转变为虚拟经济体后，它又转身成为了世界最大的麻烦制造者，在亚洲两翼频频挑起事端，成为国际社会的“拆房者”。
虚拟经济体正在破坏当它是最大实体经济体时建起的“房子”。在此情况下，“新兴者与守成者之争”的国际关系命题，无疑错置了具体感。
（程亚文，中国人民大学国际事务研究所特约研究员，海外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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