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素朴的種族主義或者文化、宗教原教旨主義觀點，相似的人群會增加合作，而在“文明斷裂線”之類地區，則由於族群差異而產生沖突。杭廷頓的“文明沖突論”標舉了此一問題意識，但20年來的世界沖突，多發生在各文明區內部，倘若人們不輕易將杭廷頓的分析視為嘩眾取寵，又將如何解釋此一現象？

從民族主義與認同政治的角度，我們可以得到一個不同的答案：在可能“同化”的相似乃至於分立的同一族群之間，會發生最根本的認同沖突，乃至於產生“認賊作父”的認同斷裂，寧可依靠、認同遙遠的異文明﹔而這些異文明也往往對此更能“欣賞”此種“多元”，鼓勵文明內部的“多樣性”乃至於沖突。反之，在各“大文明”的匯聚之處或斷裂線上，雖然不能排除沖突的可能，但各族群之間卻可較不帶感情地採取分區自治、族群自治的方式達成妥協。

身處台灣，筆者曾以為兩岸血濃於水，民族認同不可能斷裂。然而，或許正由於兩岸相似性極高，在“台灣民族”的建構過程中，就更加對中國“雞蛋裡挑骨頭”﹔擺脫“落后中國”的動機既勢不可遏，也就表現為對“優越”的異文明如美國、日本的認同。若非中國大陸在過去幾年出現爆發性的經濟增長，台灣的分離意識、獨立國家意識，乃至於新民族的自我認同，都似乎隻會更為鞏固。

環印度洋的許多國家，與印度有著千絲萬縷的政治、經濟、族群、文化淵源，斯裡蘭卡亦不例外。但是擊潰淡米爾之虎分離勢力之后，斯裡蘭卡快速發展，現代化程度快速提高，已有擺脫次大陸“黑暗”包袱的姿態。在此過程中，中國扮演了重要角色。西方與印度的輿論，炒作中國在印度洋興建的港口，稱此為“珍珠鏈”戰略。

包括中國與各個“珍珠”港口的所在國，都強調這些港口皆屬民用，並非軍事設施，但炒作珍珠鏈的軍用可能，其實是低估了這些港口的作用﹔這個世界如果真的有一個可怕的“中國威脅”，其實將來自於前述的文明認同斷裂。在中國的援助下，各個“珍珠”逐漸完善的基礎設施，有機會吸引更多的直接投資﹔經濟的發展可以醞釀出一種傲慢的自我認同，使之自視為現代化的“文明高地”，並產生擺脫其周邊落后的同文明地區羈絆的渴望。這種發展過程將塑造出一種具有結構性意涵的認同與政治經濟扭帶，如同台灣之難以擺脫對美、日的依戀與依附，從而成為相對落后的區域中心國家，必須長期面對的困擾，其嚴重者甚至誘發落后大國的分裂。

現在斯裡蘭卡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已是印度一倍，甚至也遠高於孟買等印度重要城市，這樣的斯裡蘭卡不可能對印度產生任何奢求，隻會成為鼓勵印度分裂勢力“有為者亦若是”的不穩定因素。唯一可讓印度稍感寬慰的，或許是其他被稱為“珍珠”的港口，如緬甸的實兌（Sittwe）、孟加拉的吉大港（Chittagong）與巴基斯坦的瓜達爾（Gwadar），都遠遠還沒有形成發展動能。

半個多世紀以來接受美國援助的國家很多，成功實現現代化的也屈指可數，終究內政問題，外力難以越俎代庖。中國，能比美國做得更好嗎？這正是軟實力的核心問題。

作者是中國科技大學（台北）助理教授

(責編：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