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芹：動物園映照國家發達的真實狀態

近兩年樂見祖國強盛的中國人普遍有了揚眉吐氣的感覺，一是覺得富了，二是據說GDP也排到了世界老二。微觀到消費生活、宏觀到經濟總量都証明了發展的腳步大步向前，似乎除了霧霾未能避掉，至少都市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已把我們帶入了發達世界。

天性樂觀的中國人普遍不注重細節，由此“土豪”這個詞在這個時代應運而生，它是整個國家現階段的縮影：出手闊綽，揮金如土，寶馬香車，錦緞羅綢，然而鮮亮之下，細節多不耐看。在老牌富國住久了就會漸有體會，真正的富人走過你身邊，都是粗看平實，有錢全在細節上顯露。

前不久我去了北京動物園，距上一次去已隔了二十多年。動物園外面已是斗轉星移，除了那園子門臉未變，其余物非人非，恍若他界。一面是林立高樓、如流車海映顯的現代都市，一面是缺乏城市意識的人頑強地抹去剛剛被樓和車迷惑的都市印象。站在如若隔洋的馬路一邊，現代化與鄉村那種無論如何揉捏不到一起的感覺交替而至，讓人在現實與非現實的夾縫間難以適從。

我就這麼亦幻亦真地進了園子。原來的部局幾乎沒變，除了熊貓館單封起來另收費，讓人感覺動物也是有等級的。於是熊貓我也就沒看成，我對另收費這種准欺詐行為反感，因為它讓你買的第一張門票形同虛設，一個諾言轉眼變成謊話。園內變化最大的是引誘小孩饞嘴和物欲的設施前所未有地發展了，這也是園內唯一讓人感覺還算新也還干淨的所在，而園子主角們的家——動物的住所，卻個個破敗相，一如裡面得不到應有照顧的飛禽走獸。那臟那亂那疏於管理，即便不是虐待動物的証據，也距此不遠了。

不需要更銳利的眼睛就看得出，不是一群關愛生靈的人在這裡領工資，動物的生存狀態被敷衍了事的管理者維持在最低水平。由於飼養者不愛它們，它們也就對人沒有好感，縮頭縮腦避而不見的居多，勉強出來的也有不少脫毛斷羽，不像是人的寵物，倒像是幸存者。北極白熊由於臟變成了黃熊，狗熊則隻剩灰頭土腦的乞兒這一種職能，好像有人截走了它的食糧。沒有人去管理不顧規則投食的游客，相反，凡能從他們腰包裡再誘出點錢的活計卻人手一點不少。及至猴山，我都不忍看下去了，又瘦又臟，仿佛這個已沒有飢荒的國度還有個地方能讓人憶苦思甜。那群“非洲沙漠裡的飢民”皮毛也不知什麼緣故斑斑駁駁，按理說與人處久了，何來這般驚恐？我為自稱它們衣食父母的人感到羞愧。

與牆外面的世界、越建越奢華的城市、越住越講究的人相比，牆裡面動物的居所還處在原始狀態（除了那個另收費的熊貓館），好像幾十年中國止步未前。那生鏽的鐵網，囚牢般的室、籠，衰敗的內部環境，讓整個園子彌漫著一種遺棄感，好像這二十多年人們突飛猛進唯獨忘了這裡。即便是動物，不也有面子問題？這可是辦過奧運、搞過世博、登天攬月、號稱世界第二、腰包裡頗有些閑錢的大國首都的動物園！我都不敢想象其他省城動物園會淪落到何種地步！從前的公益事業如果於今再也沒有心力，不如關了或縮小規模。動物園是一國生存之余的奢侈品，可以不辦或小辦，就是別窮辦亂辦。

這讓我憶起幾年前在法國看過的一個紀錄片，那片子裡有一個非洲某國的動物園，破破爛爛的與窮鄉僻壤的豬圈雞籠差不多，勉強在那個窮國首都維持著，再籌不到錢就要關門了。那園子據說還是很多年前搞社會主義時建的，也算是這個工業落后國家的一點奢侈，還不知是哪個“兄弟國家”援建的呢，要知道，動物園這點奢侈才顯露一國是否有生存之外的余足。

自那以后我悟到，看一國發達與否，別去市中心廣場，要去那裡的動物園，那才顯出一國在發達之路上走到了哪一步——它的真實富足水平和人文品質，一點點都蒙不了人。

（邊芹，旅法作家，海外網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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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於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