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15 09:29:02|來源:人民日報|字號:
漫畫
徐鵬飛
藝術需要“跨界”學習,但“界外”的新觀念新方法不能代替“界內”文脈的承續,不能一腳跨出去,再也收不回來
前不久看一台話劇,欣喜地發現一向以寫實見長,善於反映現實生活、表現性格命運、剖析人物心理的話劇中出現了合理恰當的虛擬化表現手法,並有意識地運用了寫意的程式、抒情的音樂等戲曲元素。有一個時髦的詞叫“跨界”,看起來話劇是“跨界”了,它將觸角伸到了“界外”,伸向了戲曲。演員在舞台上、在角色中跳入跳出,沒有固定的表現模式,或歌或舞,或哭或笑。這些變化盡管更多的隻體現在舞台呈現的形式上,但它確實是智慧而充滿趣味的,讓觀眾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審美效果,獲得了別樣的滿足感。毫無疑問,這是話劇表現形式的一次開拓。
藝術實踐証明,不同藝術形態之間的借鑒與學習,極大地促進了藝術自身的豐富和發展。以雜技藝術為例,數十年前它還只是“撂地攤”的雜耍,現在經過藝術化的加工改造,向舞蹈學習、向戲劇借鑒之后,我們看到的是更完善的雜技藝術精品——不單有漂亮的雜技節目,還有結構得當、具備抒情和敘事主題的雜技劇。這便是“跨界”的魅力。同樣,當代話劇藝術家在繼承的基礎上,將戲曲美學融入話劇創作,實現了話劇與傳統戲曲的詩化“聯姻”,也是“跨界”所帶來的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收獲。
與此同時,我們又經常能聽到“雜技舞蹈化”高明與“舞蹈雜技化”拙劣之截然相反的評價。這些看似文字游戲式的表述,背后隱藏著簡單而又深刻的藝術規律。“雜技舞蹈化”是說我們在探求雜技藝術化之路的時候,更多追求的是高難動作與美感的結合。而“舞蹈雜技化”,說的則是舞蹈這一用肢體語言、動作形態來表意抒情的審美藝術形態將重心放在了對高難動作的追求上,將舞台當成了練功房,這怎能不讓人失望?
在戲曲界我們也常常聽到“話劇加唱”“戲不夠、舞來湊”等說法,這樣的“跨界”似乎讓觀眾很不以為然。因為中國傳統戲曲原本擁有程式化、寫意化的高度凝練的表演范式和“以歌舞演故事”、重抒情輕敘事的美學特質,可惜的是,在向話劇學習的過程中,將話劇的表現手段和美學追求當成了戲曲本體的追求,不經意間審美主體發生了偏離。如此,觀眾經常看到戲曲演員在台上手不知往哪兒放、腿不知如何邁也就不奇怪了。這是非常遺憾的事情。
中國戲曲發展數百年來,從基礎教育到個體表現再到綜合呈現,從來都是兼收並蓄、開放式的,從來都沒有拒絕過“跨界”,對於兄弟劇種、姊妹藝術的借鑒和學習絕少猶豫,其劇目儲備、表演程式、音樂體系(聲腔與韻白)、舞台形態等各個方面都能博採眾長,為我所用。以評劇為例,從地方小曲“落子”成長為在全國尤其是華北東北地區具有廣泛影響力、體系完備的地方劇種,與它吸收借鑒河北梆子和京劇以及20世紀上半葉的“文明戲”的表現形式是分不開的。
客觀地看,話劇等舞台藝術樣式確實給傳統戲曲提供了很多可以參考的有益經驗,尤其在戲劇現代性的問題上,戲劇結構構建、人物心理刻畫、性格命運表現等方面,是能給傳統戲曲的發展以啟迪和思考的。傳統戲曲也應該從中吸取養分,充實豐富自身,不與時代藝術特征脫節,不與當代審美悖離。但是更要看到,無論哪個劇種,在學習兄弟劇種、姊妹藝術的時候,都是以立足於自身發展為前提的,學習借鑒是為了對本體的豐富和補充,而不是消解自身的主體特征。在學習借鑒的同時,我們更應敬畏傳統,敬畏滋養了我們數百年的文化之源,珍視能帶給我們足夠文化自信的豐厚積澱。
當然,傳統戲曲發展艱難,編劇、導演等各個環節的創作人才極度缺乏,客觀上使得一些姊妹藝術的創作者們有機會參與到戲曲創作中來,他們中有話劇導演、舞蹈編導,還有影視導演。“跨界”似乎成了必然。這固然給傳統戲曲注入了大量新鮮血液,帶來了不同於戲曲傳統的創作觀念和方法,但是,即便“跨界”去學習借鑒,重心的腳也應該立於“界內”,而不是一腳跨出去,收不回來。“界外”的新觀念新方法不能代替戲曲文脈的承續。與因循守舊一樣,盲目借鑒也會帶來對戲曲發展的巨大傷害。把握好這個度,也是一種文化責任。
跨界 美學特質 敘事主題 藝術自身 界外 抒情 以歌舞演故事 落子 文明戲 界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