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政府與誰有“私交”

　　這些天，媒體對“氣功大師”王林有諸多報道。報道大多集中於王林怎樣從雜耍玩蛇的“硬功夫”自塑金身，變成百病能醫，結交政商和娛樂界人物，成為地方聞人，放高利貸大得其利。由這一神功人物引出的評論，也一時為盛，多追問此類人何以不絕如縷，名流們又何以相繼入轂。這些，我都是注意到的。

　　我還注意到，報道稱王林與地方交情深厚，尤其是前些年，當地主政官員們與之過從甚密。媒體透露，王林也曾給蘆溪縣政府借錢。該縣財政局原局長說，王林借給縣財政幾千萬，用來修路修河，利息比銀行低，“他為蘆溪的發展做出過貢獻”。王林說政府的好多項目都是他支持資金。

　　這些細節，可以讓人看到王林與地方的糾葛，以及王林的為人信用，但尤其可以助人理解財富與地方政治之間的現實關系。

　　以前，我們理解地方與財富擁有者之間的關系，大多是在“發展”的主題之下。很多地方，政府在積極招引投資商，許以土地、稅收等各種好處，一般認為這是在圍繞資本的流向進行競爭，以發展地方的經濟，包括帶動產業、提高GD P、增加稅收、增加就業等等。地方還給財富擁有者提供社會待遇和政治待遇上的隆重加持，包括榮譽市民稱號、配享級別、開會時請富商坐前排、車輛道路違章不處罰、小學生在路邊看到小車要行少先隊舉手禮，全方位服務乃至服務到幫助富商應付太太查房等等。

　　我們很少想到富商對政府還有借錢之義，利息低於銀行貸款。相比於招商發展，這可以說是地方政商關系的一條暗線。當然，暗線也還是“為公”，而非權力私人化之后的尋租行為、權錢勾結行為、充當保護傘的行為。但比起招商發展那條明線來，政府向富商借錢這條暗線，還是使人對權力能否保持公正產生巨大的想象。

　　王林舍得給政府借錢，而且利息低於銀行，既可能是買政府的面子，也可能是買政府中某個有話事權的人的面子。無論如何，這說明了政府和權力者“有面子”，這面子是值錢的。對王林來說，買下這些面子，應可算成一種投資，收獲也許是精神享受，在地方上可顯示出看我在政府那裡是多麼吃得開﹔收獲也許比精神享受多得多，一個人與政府關系如此“融洽”，這就是一種威懾力，誰還敢跟他過不去，哪個部門還能不對他客客氣氣？

　　單是為了招商引資，政府裡的人對富商就得順毛摸了﹔再有暗中借錢這種事情，王林這樣的人豈不是更加如魚得水，如果他要搞個什麼項目，提出什麼條件，或者與人有個糾紛，想要政府去擺平，那不是手到擒來？我們知道，一些地方外出招商，談優勢時會說民風淳朴，意思是如果你來招商，工人都老實，不會有勞資沖突，薪水開低些無妨，萬一出事還有政府來為企業服務。像王林這樣給政府私下借錢，既不需要銀行那麼多利息，又不使別人知道政府在借錢，給了政府臉面，政府心裡有數，辦什麼事政府會讓他為難呢？

　　當然，政府與商人的深情厚誼，不少也是“策略性”的。一旦煩了，吃拿卡要、關門打狗、養肥再殺，都是很容易的事，翻臉不認，沒什麼困難。這不過表明個別的意外總是有的，權力仍是一切的主宰，而“尊商、親商、安商、富商”的總體氛圍並不影響。像王林這樣的人，與政府可以算是“私交甚篤”，在政府眼中恐怕也更為體己，不只是“客商”的待遇，識大體、明事理，簡直是在野的地方賢達，不管在經濟地位、社會地位、文化地位還是政治地位上，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

　　當然，后來蘆溪縣政府不再向他借錢了，因為說好的借款期限沒到，他會突然說要還錢，不按他的時間還，他會到政府大鬧。這就是說，因為王林終究是目光短淺，竟然不僅提前要政府還錢，還把政府向他借錢的事搞到人人皆知，讓政府形象或者說臉面受損，政府跟他的私下關系就淡了下來。但給政府借錢的人是不是隻有王林，財富與政府結成私下關系是否隻有借錢這一種方式，誰知道呢？

　　表面來說，政府是在依法治理一個地方，陽光而公開，政府服務是在均等地向所有人提供，最多只是各種各樣的名流高於普通人，實際上與政府的關系可能分成了好多檔，私下支持了政府的可能高於公開納稅的，私下支持的多少，公開納稅的多少，也可以分檔，普通市民屬於低檔對待，低檔中還可以分有能力“不找市長找市場”的和需要救濟的，最低檔的大概就是那些“給政府找麻煩”的人。

(責編：宋勝男、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