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若然：用信仰馴服內心的猛虎

圖為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劇照。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一部怎樣的電影？

　　它是一場奇幻的漂流。一人一虎在茫茫太平洋上，一葉孤舟中，既互相對峙又彼此依存。3D鏡頭展現出令人嘆為觀止的絢麗圖景：滿天星斗的夜空下，鯨魚從熒光閃閃的海面一躍而起﹔還有那白天令人流連忘返、晚上卻吞噬生命的食人島。

　　它不止講了一個故事。少年派最后口述的故事，徹底顛覆了之前所有令人心醉不已的奇跡。人們這時才驚覺，之前的奇幻，也許是個巨大的謊言。表面是西方式的飽滿的戲劇故事，細看下來卻故意留下許多空隙，其中裹藏著豐富的象征和曖昧的解讀空間，經得起不斷推敲。

　　相對於《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個太過淺白的中文譯名，我更喜歡《Life of Pi》這個英文原名，“奇幻漂流”只是顯在的一面，故事的內裡其實關乎信仰的重要、生命的價值，一個人如何在殘酷的絕境中，依靠信念的庇佑而存活下來。

　　理查德·帕克，這隻凶猛的孟加拉虎，逼真到令人毛骨悚然，除了個別鏡頭外，竟然幾乎都是由特效完成的。這隻“無中生有”的老虎與它在故事中可疑的真實性形成有趣的呼應。它是恐懼與獸性的比喻，甚至是本我的比喻。

　　少年派獨自面對一片汪洋，文明世界已經遠去，剩下的是赤裸裸的求生。他本能地生出了怕，怕突如其來的災難和死亡，怕失去所擁有的一切，怕自己退轉成為最原始的野獸。而怕到了最絕處，他竟然和這怕做了伴侶，適應它，拖著它掙扎求生。等到老虎終於頭也不回地離去，他竟然不舍到痛哭流涕。他明白，是信仰給了他愛與希望，卻是這恐懼與獸性，激發出他生存的力量。這就是人類渺小而又強大的生命的縮影。李安釋放出每個人心中那隻猛虎，並且告訴大家：你可以用堅定的信仰馴服它。

　　看完《少年派》，不由得聯想到理查德·帕克之於《少年派》，正如玉嬌龍之於《臥虎藏龍》，他們是電影之魂，通過它和她，剝落主人公包裹的外衣，暴露出隱藏的本質。從《推手》開始一直到《少年派》，李安的電影始終圍繞著某兩個面向的對峙：傳統與現代，感性與理性，獸性與神性，本我與超我……他在糾結的對峙中不斷探索人性。

　　《少年派》不是童話，而是寓言。因此，影片沒有傾注全部精力去強化海上歷險，相反卻在前面花了大量篇幅探討一個男孩的精神成長歷程。這些看似與海上漂流無關的情節其實至關重要：童年時期改名字，正是一個人試圖擺脫自己生來就被外界賦予的東西﹔而對各類宗教的接觸和思考，則給他艱苦卓絕的海上歷險提供了強大的信念。可以說，信仰不一定是宗教的，它更是一種朝向真善美的信念，相信黑暗盡處有光明，便可勇敢地在黑暗中前行。世界有殘忍也有美麗，你可以選擇其一。

　　影片后半個小時將故事拉回現實，幾乎都是對話與講述。李安特意將第二個“人吃人”的故事用近乎枯燥的講話而不是畫面來表現，這凸顯了他的世界觀：不回避殘酷的人類世界現實，卻極力想要給這個殘酷的世界帶來一點純真。這就是李安所說的，“想要探討我們為什麼需要故事”。除了每天應付接踵而至的現實問題，人類還需要時不時抬起頭來，仰望心靈上空的璀璨星辰。而為我們裝點這片星空的，就是說故事的人。正如《美麗人生》中的那位猶太父親，用語言給幼小的兒子建造了一個美麗的城堡，讓他帶著樂觀積極的心情活下去。

(責編：李文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