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但要不要邁出這一步呢?還是走上拉美、南亞那條路呢?我們再不懸崖勒馬,后果不堪設想。因為既得利益就是這樣,會越來越大,越晚動就越疼。今天去整已經很難了,再不整更困難了。真要改,就要有共識,要有決心,要下狠刀。 |
記:除了財產性收入問題,收入分配改革要啃的“硬骨頭”還有哪些?
華:另外很重要的一個問題是我們財政資源歧視性的二次分配。包括社保、教育、醫療在內的整個福利再分配體系向戶籍人口、向體制內人員傾斜。客觀地說,這一點跟我們國家的計劃經濟歷史相關聯的。因為我們從計劃經濟時代保護的就是城市戶籍人口。經濟困難的時候,城市戶籍人口有布票、有糧票、有油票,保証了至少最基本的供應,但是其他人是沒有的。所有這些過去習以為常的東西,跟我們財政體制的制度歧視都是有關系的,本來財政資源的分配可以減弱市場本身分配所造成的差距,而我們的財政分配卻從整體上強化了資源分配的不平等,所以推進收入分配改革必須要進行戶籍制度改革,強調公共服務均等化。
此外,數額巨大的隱性收入同樣加劇了貧富差距。在中國,不合法的、半合法的隱性收入數額巨大。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沒有巨額的隱性收入,名酒名煙價格能那麼貴嗎?商品能包裝成那個樣子嗎?老百姓沒事閑得買那個?最終不還是都被少部分人拿走了?人均收入這麼低,又是全球奢侈品大國,說明你肯定貧富差距很大了嘛。這裡面有腐敗的因素,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中國缺乏法治環境、關系文化泛濫造成的。要注意到,找關系的不只是官員,老百姓也想找關系。醫生拿紅包,各行各業都發購物卡,現在已發到兩萬億,不都是隱性收入嗎?這同樣是擴大貧富差距,當然,公權力的腐敗會使得這個東西更讓人覺得不可容忍。
所以你看,土地增值、福利歧視、隱性收入,這三塊的分配都是嚴重不均等的。因此討論收入分配問題,我們不能離開居民本身的貧富分化,而在似是而非的外圍問題上兜圈子,而是要正面揭示那些真正不公允地拉大貧富分化的主要因素。
記:有一種說法是,這一切問題都是“市場化改革不到位造成的”。你怎麼看?
華:這同樣是一種模棱兩可的說法。什麼叫徹底?永遠都徹底不了,美國現在仍然要為是為富人增稅還是減窮人福利打得頭破血流。資本主義搞了幾百年,還在爭。如果一談具體問題都要歸結到“市場化改革不徹底”的話就沒意思了。美國徹底了嗎?歐洲徹底了嗎?他們還沒徹底我們談什麼徹底呢?
事實上,即使是一個最完善的市場經濟,也會產生貧富差距,這就是市場經濟的“馬太效應”。它的一個特點就是講形式上的機會公平,但不看起點。問題是,如果起點相差太大,它公平不了啊。舉個例子,誰都有把孩子送往私立學校的自由,但是有錢人能進,沒錢人進不了啊。從這個角度講,市場經濟是有缺陷的。所以人們才用基尼系數這個衡量工具。一般認為你能在0.3以下是好的, 0.4以上比較嚴重,到了0.5就相當危險了。
事實上,在歐洲和美國,進行再分配之前,他們的基尼系數都在0.5左右,不要以為他們就低。但是經過財政稅收福利再分配的調節,社會民主主義佔主流的歐洲可以降低20個百分點,而美國能降低10個百分點。但即使0.4出頭,美國人也已經覺得貧富差距很大,現在打得很厲害。所以很多人喜歡說我們是因為市場經濟還不完善,完善了以后就好了,問題是人家成熟的發達國家市場經濟夠完善了吧,但貧富差距還是會很嚴重,不調節也是不行的。
記:那麼政府應該做什麼?
華:你總是講提高收入,話很好聽,但問題是政府怎麼能決定由市場實現的分配呢?哪些收入歸你管啊?這幾年來政府沒搞收入分配改革,人家農民工的收入也提高得很快啊,所以說這是很對不上號的事情。政府要想清楚,你到底要做什麼,你該做什麼。實際上政府能做的就是財政稅收改革,從而影響貧富差距的格局,這才是你手裡面的工具。所以應當說,收入分配改革的實質是財政稅制改革。
記:這方面我們存在什麼問題?
華:財政方面剛才說了,是歧視性分配以及特權分配,稅制上和我們的經濟一樣,是結構問題。我們現在直接稅幾乎沒有。工薪階層當中真正交超過5%的個人所得稅的人不到1%。個人所得稅如此,我們直接的財產稅也幾乎沒有。相反,我們的間接稅比重很大,佔絕對多數。
老百姓所憤憤不平的“饅頭稅”,就是消費品裡以間接稅形式存在的稅負。但這種稅制結構帶有“累退性質”,就是說越是低收入階層,實際的稅收痛苦程度越大,因為再有錢的人,一天也隻能吃兩個饅頭。對富人來說,消費中產生的稅可以忽略不計。但對普通人來說,大多數錢都拿去消費了。他們成了納稅主體。這樣的稅制不利於控制貧富差距。
記:包括個人所得稅在內的直接稅在西方被稱為“羅賓漢稅”,跟它調節貧富差距的特點有關?
華:直接稅就是,是根據你的能力來收稅。舉個例子,美國人炒股一年以內賣出的要交個人所得稅,邊際稅率到40%左右,長期炒股也要交20%的資本利得稅,金融危機特殊優惠了也是15%。
當然我們中國人如果不喜歡這些稅,也是可以的,但是貧富差距大家就得忍一忍。因為沒有這個調節,貧富差距一定很大,而且越來越大。剛才我講了,我們的財政體制的再分配是強化了一次分配當中的不平等,稅收該調節的完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