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錫良：美國之行之十八【2】

4、我記得茅於軾老先生在上個世紀80年代去過一次美國，然后寫了一本書，叫《生活中的經濟學》，書中談到一個問題，就是在美國一個人要做壞事很難，因為，小則受到公共輿論的譴責，大則受到法律的制裁。小到你一次在洗手間方便完之后忘記了按按鈕沖洗（這種忘記在美國是很自然的，因為美國的洗手間絕大多數是紅外線自動感應沖洗，隻有少數的洗手間不是），都會有人及時提醒你，比如一個微笑向你示意你還沒有做一件在公共場合應該做的事情，或者干脆在你的肩膀上輕輕一拍，然而示意你，這件沒有沖廁的小事你本來是無意的，結果也做不成。相反，在美國要做好事則很容易，比如，一個過路的人因心臟病發作而倒在地方，你打電話叫來救護車，或者干脆用自己的車送他到醫院，都不會受到威脅與欺詐。如果你有錢，還可以自己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用來資助社會中的某一類的公益事業。在中國似乎情況剛好相反，在中國，一個人要做點好事常常會很艱難，隨便在地上丟垃圾沒有人會管你，扶一個倒地的老人，這是具有極大危險的事情。前面的車壓死了人逃跑了沒事，后面的車主打電話報警，結果被法院判決賠款40萬元。這種事情，在美國是不可思議的。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就這樣亂打一棍子呢？你要人家賠40萬元，則必須在現場堪查清楚，他就是肇事車主，如果一邊証明他不是肇事車主，僅僅因為他打了報警電話就要求代前面的人受過，賠上40元，這就是野蠻人的作為而不是現代文明社會中的現象。一個現代文明社會，無非就是制定公平、合理的規則，然后大家遵守這些規則，對於不遵守這些規則的人給予重罰，對於遵守這些規則的人給予獎勵，然后這個社會秩序就會井然有序。中國人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潛規則盛行，明規則無人過問。寫在法律上的條款常常得不到尊重與認真執行，真正得以執行的常常又不寫在法律裡。因此，整個社會中沒有人活得不累。

5、人對規則的制定與遵守的終極因素，其實還是信仰。憲法的絕對權威與尊嚴，其實說到底還是上帝的絕對權威與尊嚴。任何規則，倘若沒有了內心中的敬畏感，則都可能遭受到破壞與踐踏。中國人喜歡說鑽空子。這種鑽空子的后面其實就是缺乏信仰的結果，首先是因為沒有了信仰，其次是對規則本身缺乏敬畏感。要說鑽空子，其實美國的社會規則，空子是很多的。美國執法雖然很嚴，但是執法人員並非天羅地網，違反規則的空子其實還是很多的。比如偷銳漏稅的空間與機會其實很多，交通也不像中國裝這樣多的攝像頭，讓你防不勝防，而是靠警察隨機抽查，對於違反交通規則的人隻能夠靠抓現場，美國的警察本來又少，因此，那麼多車，被抓現場的總是極少數，有時不足萬分之一，更多的時候是要靠自覺的。這種自覺性除了破除僥幸心理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心中對規則的敬畏感，這種敬畏感的終極力量則來自於對上帝的虔誠與篤信。美國的總統就職宣誓，必須將手按在《聖經》上發誓，這樣全美國的人才會安心。說明在你總統的心中，除了憲法與法律，后面終極力量還有上帝。沒有信仰的人是不可靠的。在美國，任何一個政客要上台面，都會被記者追問他的信仰究竟是什麼。也許作為普通人，一個人的信仰是個人的隱私，但是，作為公共人物，他的信仰就是一個必須公布的事情。對於公共權力的追問，美國人是毫不含糊的。比如，美國人如果有政治人物說要做美國夢，那麼記者一定會追問他，要他詳細說出這個夢究竟是什麼。怎樣去實現。遇到某類難題必須怎樣克服，然后，許多專業人士在報紙、雜志與電視台上詳細分析這些說法是不是靠譜。如果發現不合邏輯，或者難以自圓自說，那麼批評的聲音就會像雨雪一樣紛紛落下。比如，剛剛去世的美國傳奇白宮女記者海倫，一生想方設法挑戰總統。她半個世紀以來，在白宮的新聞發布室，海倫·托馬斯用她粗啞的嗓音和尖銳的問題，質問了10任美國總統，從肯尼迪到奧巴馬。想方設法地挑戰總統，幾乎是她一輩子的事業。他們中有人曾希望她能閉嘴，比如小布什就曾連續3年沒有給她在記者會上發問的機會。但是，海倫並不妥協，2006年她對一家雜志說，“我尊敬總統這個職位。但我從不膜拜我們的公仆。他們欠我們真相。”她堅信這樣的道理：“如果不是我們可以不斷地質疑他們，他們就可以、而且也會把自己當成國王或專制者。”在美國，對公權人物的不信任，恰恰導致了對普通公民的信任。因為，在破壞規則做壞事方面，公權人物永遠都比普通民眾要方便得多，破壞性也要大得多。在美國，許事情無疑是非常敏感的，比如，某一個人權力獨大，某一種聲音獨大，某一種利益獨大，演變成了壟斷利益，這都是可怕的事情。權力必須分散而且要互相監控，聲音必須是眾聲喧嘩，利益必須不能夠是壟斷利益。這些都是美國制定規則的前提。

6、人類社會歷經千百年，終於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究竟哪種社會能夠讓人的生命更安全、活得更有尊嚴，活得更輕鬆，美國社會也許是一個最好的典范。人類任何社會問題，其實在美國都經歷過，只是他們思考方式與應對方式可能不同。有些中國人看到美國社會與中國社會的不同，就會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中國國情不同。美國可以的，中國不可以。中國有中國的特色，美國有美國的特色。然而，我們常常忘記了，無論中國，還是美國，首先都是人類社會，在人性方面，無論陰暗的，還是光明的，其實並沒有多少差異。倘若讓華盛頓來中國當皇帝，這個皇帝可能會是一個比較寬容的皇帝，但是，絕不會是一個隻任兩屆的美國總統。美國的東西是不是適合中國，暫且不說，我們得首先學會把這裡面的道理弄清楚。也許在某一個具體的措施上，在某一個層次上來說美國的東西並不一定適合中國，但是，站在終極信仰上，站在元規則上，與最基本的人性上，中國人與美國人其實是一樣的。我相信一條，那就是真理沒有特色，真理不會某一個社會不遵守就不存在。最明顯的一條規則，就是英國政治思想家阿克頓勛爵所說過的：權力必然滋生腐敗，絕對權力絕對滋生腐敗。這與個人的品格關系不大，任何長期掌握不受監控的絕對權力的人，都必然是腐敗的。只是有些腐敗大到了普通百姓已經無法辨認的地步。比如一邊隨意剝奪別人的性命，限制他人的自由，一邊四處建行宮，而且這些行宮大多數隻住過一次，甚至一次也沒有住過，一邊大批餓死人，一邊又宣布他不吃肉以示節儉，這種腐敗，如果沒有言論自由的監督與相應的權力制衡，即使發生在美國，美國的民眾恐怕也不容易識破。

（注：本文轉載自“許錫良--鳳凰博客”，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責編：吳楊、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