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16 07:02:00|來源:海外網|字號:
如果說在1984年的煤礦工人罷工中蘇格蘭人參與的是一次全國性的勞工運動,那麼5年之后的人頭稅問題,就讓蘇格蘭人感到保守黨政府是沖著自己來的。人頭稅(Poll Tax)是一種劃一的地方稅種,最初的設計是用來取代此前與住房估值挂鉤的稅種。保守黨當時出現了嚴重的誤判,認為這一稅制改革是收獲蘇格蘭民心的機會,因為各方面條件允許,特意提前一年在蘇格蘭推行。本來蘇格蘭人在撒切爾執政的頭十年裡生計和福利已經受到明顯損害,得知這樣一種政策竟然首先“拿自己開刀”,一下子炸了鍋,超過一百萬蘇格蘭人拒絕交稅。翌年,人頭稅在英國其他地區推行,均受到了激烈抵抗,多地爆發暴力沖突。其中倫敦市民自帶鵝卵石,在市中心阻擊騎警的鏡頭堪稱英國政治史上的經典畫面,更是撒切爾時代留給英國人不可磨滅的記憶。
撒切爾下台后五年,英國在1997年迎來了許久未嘗執政滋味的工黨政府。然而蘇格蘭選民吃驚地發現,新上台的布萊爾雖然是蘇格蘭人,但對將權力下放給蘇格蘭並沒有多大興趣,甚至私底下還希望能攔截該議案。更讓蘇格蘭人反感的是,布萊爾帶領的工黨,已經不是他們多年來支持的工黨,而是一個放棄了國有化主張,更強調市場經濟,同時也與大企業以及美國小布什政府合作更緊密的工黨,史稱“新工黨(New Labour)”。
某種程度上,在布萊爾領導下工黨推行的是沒有撒切爾的撒切爾主義,因此時至今日,還有不少人將布萊爾本人視為撒切爾最好的學生。至於布萊爾將英國卷入愚蠢而漫長的伊拉克戰爭,更是其執政期間不可洗刷的污點。雖然在上一次全國大選中,蘇格蘭仍然傾向於支持工黨,但對其信任已經大不如前。及至2011年蘇格蘭本地議會的選舉,選票更是大量流向蘇格蘭民族黨,使后者掌握了半數以上的議席。
從撒切爾到布萊爾,蘇格蘭人積累了二十多年的怨氣,慢慢形成了一套特殊的邏輯。他們開始更強調蘇格蘭的價值觀,與保守黨代表的英格蘭價值觀之間的本質區別:蘇格蘭社會更強調人和人之間的互相照顧,英格蘭社會更強調人和人的競爭﹔蘇格蘭重視平等,英格蘭更強調對個人成功的追求﹔蘇格蘭人樂天知命,英格蘭人更強調財富的積累﹔蘇格蘭希望更好的融入歐盟,英格蘭喜歡玩孤立,隔三差五就威脅要退出歐盟﹔蘇格蘭更傾向建設社會甚至社會主義(跟美國不一樣,社會主義一詞在英國頗受歡迎),英格蘭更傾向撒切爾代表的赤裸裸的新自由主義——如果有人說英格蘭人其實不是這樣的,蘇格蘭人往往會瞪圓了眼睛反問:那他們怎麼連著三次把票投給了撒切爾?
這一系列對立在多大程度上成立還值得推敲,但經過二十多年來的不斷強化,毫無疑問將這次獨立運動定焦在意識形態和價值觀,而不是民族,宗教或者其他身份認同之上。沿著這樣的邏輯發展,蘇格蘭人慢慢認為,蘇格蘭所處的困境不是某一個政黨的問題,而是威斯敏斯特(觀察者網注:英國國會所在地)的問題,是倫敦的問題。倫敦不但是一個攫取了全英國大量資源的經濟暗星(薩蒙德的原話),更是無可救藥的墮落的政治中心。要想真正按照自己的想法建設蘇格蘭,除了獨立,除了將權力從威斯敏斯特拿回到Holyrood(蘇格蘭議會所在地),別無它途。這次的獨立公投得到蘇格蘭人前所未有的支持,原因正在此。
所謂的“鐵娘子”已經作古,毀譽參半﹔布萊爾丑聞纏身,被英國人追究戰爭責任,不斷挖出黑材料﹔首相卡梅倫雖然到了蘇格蘭拉票,卻躲開了有著龐大工會勢力的格拉斯哥,隻敢去相對溫和的愛丁堡﹔去格拉斯哥拉票的是工黨的米利班德,他雖然不是當年“新工黨”路線的忠實信徒,但也無法與布萊爾時代完全切割。說到底,在這場較量中,表面上保守黨和工黨的對手是蘇格蘭民族黨,但實際上真正難纏的,是他們自己在過去數十年裡的歷史,以及在蘇格蘭人心裡積累的怨氣。不論9月18日投票結果如何,這些幽靈般的問題都不會隨著公投的結束而輕易被驅散。
蘇格蘭民族黨,去工業化,公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