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良馬對”，驥不稱其力而稱其德

海外網的編輯跟我聊過一次，問寫岳飛的這組文章為什麼和開始說的計劃不太一樣。策劃的時候，聊過岳飛的童年故事，編輯覺得很有意思。這些故事，歷史材料裡面當然找不到，隻在錢彩的小說裡有。

開始寫時，問題就來了。岳飛是個很著名的歷史人物，關於他的材料、歷史評價，包括當代學者的研究有不少。而且，岳飛的歷史本事都有很強烈的戲劇性和感染力。因此，我在寫的時候，一旦翻閱歷史，就不太願意回到小說的編排了。

但是，我最初的本意，還是覺得錢彩《說岳全傳》這部小說，值得翻一翻。這一方面是出於一種朴素的懷舊情感，因為我們的童年，常常看這類英雄傳奇，雖然頗多虛構，但也激起了對英雄的崇拜和對歷史的興趣﹔另一方面，小說裡也不全是故事的敘述，按照中國人“文以載道”的傳統，小說還要講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有些道理，是作者刻意強調的，未必符合當代人的價值觀。

《說岳》是講因果報應的。在一個歷史故事的結構外，還套了一個更大的結構，神仙下凡、輪回轉世。說岳飛是佛祖駕前大鵬金翅鳥臨凡，而兀術則是赤須龍奉命出世禍亂大宋江山，到最后牛皋（說他是財神爺坐騎黑虎下凡）亂戰中捉住了兀術，所以這段因果叫“虎騎龍背，氣死兀術，笑死牛皋”。包括岳飛死后，書生胡迪為忠臣抱屈大罵鬼神不公，被閻王拘到地府看到秦檜受罪之類。這些故事的講法很有趣，但也荒誕不經。

《說岳》又是講君君臣臣的。刻畫岳飛的性格，在我看來就是愚忠。遇害之后，岳家軍將領要興兵報仇，他來個什麼“忠魂顯聖”，寧可不要兄弟們的生命，也要成全自己和兄弟們的忠義名聲。這和讀歷史得來的印象有出入，比如他會因為和皇帝的意見不合，一生氣撂挑子，上廬山養病，直到皇帝派人三番五次請他、甚至以他心腹部將的生命相威脅才下山。這些岳飛的個性，《說岳》中沒有寫，是其刻畫人物遺憾的地方。

但有些道理，潛伏在故事的場景中，很有回味，頗值得現代人參詳。

比如岳飛遇難，是接近新年，除夕前一天。錢彩寫一個獄官倪完備了水酒，到牢房裡陪岳飛“封歲”。天氣變化讓岳飛想起道悅和尚送他的幾句偈言，明白“恐朝廷要去我了”，就請倪完帶信給部隊裡的兄弟，不許為他報仇。倪完答應了，說“小官久已看破世情，若是帥爺安然出獄便罷﹔倘果有什麼三長兩短，小官也不戀這點微俸，帶了家眷回鄉去做個安逸人。”這些話直指人心的，講一個普通人面對親身經歷的重大事件，受到心靈沖擊后，怎麼做一種生活上的選擇。

(責編：鄒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