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改革者對民主的理解還停留在“51%對49%的專政”這種層次，埃及革命式的悲劇就將循環往復，永無休止。

亞伯拉罕諸教的典籍中，都記載過“出埃及”的故事——先知摩西，帶領他的人民從埃及出走，從而擺脫了法老對他們的奴役。2012年，在這部史詩上演的故地埃及，發生了與故事中的情節幾乎雷同的一幕——走上大街抗議的民眾推翻了有“新法老”之稱的穆巴拉克，而選出的埃及第一任民選總統，名字與那位古代先知是一樣的，都叫摩西。隻不過因為翻譯的緣故，中國人習慣稱這位新總統為穆爾西。

如此驚人的巧合，本應是個好兆頭，然而誰也想不到，穆爾西新版的“出埃及記”僅維持了不到一年就演砸了——6月30日，在穆爾西就職滿一周年的日子裡，迎接他的不是民眾的肯定和贊揚，而是全埃及1400萬人要其下台的大規模示威游行。埃及軍方隨后發表聲明，說如果在四十八小時內危機還得不到解決，軍隊就將插手干預。如今軍方宣稱的最后時限已到，“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曾轟動一時的埃及革命，眼看就要以推翻軍政府始，以復辟軍政府終了。

說起復辟這事兒，其實不新鮮。就拿老版的“出埃及記”來說，當年跟著先知摩西出埃及的不少人，其實沒走多遠就后悔了，找各種借口想走回頭路。摩西最終能平息這股“復辟思潮”，是因為他比較牛，能從沙漠裡變出干糧，從岩石中敲出泉水。在現實中，大多數改革者沒先知摩西那個能耐，想把改革維持下去，就隻能靠政治智慧解決問題——曼德拉和當年關押他的典獄長握手言歡，金大中特赦曾迫害自己的前總統全斗煥。對於“摩西”們來說，真正執政后一般都會變得比較溫和。因為游行示威畢竟不能當飯吃，疾風暴雨式革命過后的國家，急需的不是“分開紅海”，而是彌合共識。

遺憾的是，現任埃及總統穆爾西似乎不太懂這個道理。上任后不僅對穆巴拉克等一干人等進行了大規模清算，甚至還試圖在已廣泛世俗化的埃及推行一部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濃厚的憲法。這些不看火候的政策，顯然搞壞了他那原本就不那麼牢固的執政根基。穆爾西挂的雖然是首位民選總統的光環，但上任時獲得的得票率僅為51%，屬於涉險上壘。人氣不足，還要哪壺不開提哪壺，真不知道穆爾西的這份“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底氣從何而來，莫非真覺得因為自己叫“摩西”，改革起來就如有神助?

面對一千四百萬人的游行隊伍，有人調侃說，穆爾西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成功地促成了穆巴拉克支持者與反對者之間的合作——“合作”反對穆爾西。其實，穆巴拉克當年又何嘗不是在與此相似的“合作”中倒台的呢?隻要改革者對民主的理解還停留在“51%對49%的專政”這種層次，這種悲劇性的“合作”就將循環往復，永無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