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聯合報》7月5日報道 在軍方主導下，埃及一夕變天，剛剛就職滿周年的首位民選總統穆爾西遭到了罷黜。和兩年半前在解放廣場成功要求獨裁者穆巴拉克下台一樣，群眾的力量再度獲勝﹔但這一回，埃及人民是不是真能在槍杆子協助下得到他們期待的民主？

面對軍方的最后通牒，穆爾西極力頑抗，自稱是經「自由選舉」產生的民主總統，具有絕對的「正當性」和「合法性」﹔然而，軍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即控制他的行動，宣布將他解職，並指派剛上任兩天的憲政法院首席大法官曼蘇爾為國家臨時領導人。這項行動，顯然策劃已久。

埃及軍人罷黜民選總統，算不算「政變」，外界暫持保留態度。軍方自稱是遵照「人民的意志」行事，他們的行動似乎也受到民眾的歡迎，埃及軍方並向美國政府保証他們「無意執政」。若「民意」是民主的指針，此刻民意似乎是傾向軍方的﹔但其間「飲鴆止渴」的風險，恐難估計。除非過渡期的領導人和協商會議能有效運作，順利推動下次選舉，並組成民主政府﹔那麼，我們才可以說埃及不會重蹈納瑟、沙達特及穆巴拉克的軍人專政覆轍。

軍人干政令人不安，但經民主程序選出的總統穆爾西卻更令埃及人民難耐，這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之計。穆爾西的問題，在於過度專斷卻無法有效治理：他的政府大肆任命其「穆斯林兄弟會」之親信，並獨斷地依個人意旨制定憲法﹔但經濟上他卻隻帶來雕弊，而社會原有秩序鬆脫。埃及原是一個世俗傾向頗強的伊斯蘭國家，穆爾西卻企圖「以教領政」，用保守的教規束縛民眾。也因此，埃及的世俗派、自由派、婦女和青年，乃至前政府的舊勢力，全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穆爾西雖是經民主選舉產生的總統，但他的施政無法滿足茉莉花革命的民主期待，因而難逃被推翻的命運。這樣的演變，不啻是對現代民主政治一記當頭棒喝。簡單地說，民選元首若不能認真響應民意，卻只是以「我贏得了選舉」來夸示自己的正當性與合法性，在今天民意反復快速的民主政治下，恐怕已經不夠了。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上月的土耳其抗議風潮。土耳其近年經濟成長快速，各項發展欣欣向榮，總理厄多岡則因治理有方，受到國際矚目﹔但僅為了首都一座公園的拆遷案，他卻引起了民眾排山倒海的反對。厄多岡起初傲慢以對，一再夸示自己的十年政績，並宣稱民意支持他「三度連任」﹔然而，在民眾激烈的抗爭下，他最后隻 能低調道歉。

厄多岡自夸擁有耀眼政績及民意支持，但他的傲慢，被西方媒體譏為「僵尸民主」。原因是，他領導的政府擁有民主的一切形式要件，少的卻是一顆真心，一顆能體貼並理解人民感受的心。試想，以厄多岡為土耳其創造的經濟成就，都仍無法免於如此巨大的民怨﹔穆爾西隻憑恃一次勝選，就獨攬制憲、組閣、改變社會秩序的全部權力，最后卻無法為人民創造繁榮與願景，這和獨裁統治有何兩樣？穆爾西垮台前夕，有六名閣員宣布辭職棄他而去，穆斯林兄弟會總部遭到焚燒，人心向背已一目了然。

埃及這場軍人干政大戲，究竟會以喜劇或悲劇收場，目前尚難斷言。就像兩年前的茉莉花革命，走了獨裁領袖，卻換來專政強人，經濟更委靡、秩序更敗壞，其誰能料？同樣的，今天軍人趕走了傲慢元首，護持了人民的期待﹔但軍方勢力會不會干政成癮，使埃及民主陷於「槍杆子看守」的危境，同樣難以逆料。事實上，一個國家要從專制走向民主，需要體制、法規和不同社會力量的長期磨合，難以一蹴而就﹔但當人民的耐心越來越少，而統治者的心態卻還停留在威權時代，這樣的僵尸民主誰能忍受？

無論如何，從土耳其的大示威到埃及民選總統遭罷黜，對所有領導人都是一課深切的提醒：不要隻仗恃手中權力，想想你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