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07月12日09:12來源:新浪博客字號:
摘要:帶著未竟的夢想,李國修完成了人生舞台上的最后一次謝幕,在他公布的遺言錄音中,他說自己將走向另外一個舞台,會認真潛心修行自己的編、導、演,繼續堅持他的最愛:開門、上台、演戲。 |
許戈輝:“屏風”創立至今,您獨創的“李式風格”,不僅讓屏風的作品受到矚目,更成為票房的保証,已經累計觀眾超過130萬人次,但是您又常說,您是一個不為觀眾寫劇本的創作者,既能夠與觀眾實現很好的互動,又不取悅觀眾,您是如何做到的?
李國修:我的舞台創作,我要寫的,是我所認識的、我所經歷的生命的故事——台灣人、台灣事、台灣情。我常說我的素材來自於我腳踩的這片土地上,所以我的素材我認為取之不盡、源源不絕。我這25年當中很多代表性的作品,像《京戲啟示錄》是寫我父親的,我透過這個戲寫我父親跟我之間父子的情感,這個戲是戲中戲中戲,非常動人。我父親是做戲鞋的,在我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家,我跟我爸說:“爸,你做了一輩子的戲鞋也沒有發過財,你為什麼不改行?”我爸用山東話跟我說:“你爹我打十六歲做學徒到今天,就靠著這雙手養活一家子,你們五個孩子,哪一個少吃一頓飯,少穿一件衣裳,我改什麼行,人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功德圓滿了。”這是我在14歲的時候跟我父親的一段對話,然后這句話深深烙印在我的心裡面——“人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功德圓滿了”。
“世界上唯有子女的榮耀能使父母的生命發光”
許戈輝:我發現您在不同的場合都提到過自己的祖籍是山東的,但是您其實並沒有出生在那裡,也沒有在那裡長大,山東對於您來說意味著什麼?
李國修:父母告訴我說,我的祖籍是山東省萊陽縣佛院鄉呂家埠村,我承繼了父母那一代的鄉愁。我母親在1974年過世,父親在1983年過世,兩岸開放探親之后,父母因為已經終老在台灣了,沒有機會回鄉,父母如果在世的話,我一定拉著他們二老回老家看看。
許戈輝:你小的時候,父母一定給你講過老家是什麼樣子,在你的腦海中應該會有家鄉的畫面。
李國修:對,經常講,比如說光講那個梨好了,山東萊陽盛產梨,台灣的梨山梨又硬又大,咬起來像木頭一樣,又沒水。我爸就說:“這是什麼梨呀,沒味道。你不知道我們老家的萊陽梨,國修,你不知道,那萊陽梨掉地上一灘水一樣”,他講熟透了,非常美,在我心裡面就承繼了我父母那一代的鄉愁,我有那個血在裡面。
許戈輝:你媽媽生前可能因為思鄉都患上了抑郁症是吧?
李國修:對,1963年左右我們家搬到中華商場,從那之后十年,我母親沒有跨出我們家大門檻一步,她所有的世界就在那張床上,我看了多少回她在床上唱她的家鄉的歌,然后在那邊自言自語,當然有時候也很正常,能跟我玩一玩,也能做菜,也能叫我起床去上學,這是我童年的記憶。
許戈輝:那她跟你講的最多的是什麼?
李國修:就是“什麼時候能回去,你爹不是說就回去了嗎”,就說這些話,我們也不能跟她說實話,也不知道事實是什麼,也不知道哪年能回去,這可能對我來講童年是有個陰影。2003年,我決定為母親寫個劇本,這個劇本叫《女兒紅》。在我還沒有落筆之前,一點不夸張,我哭掉兩盒面紙。父母給了我生命,讓我做劇場,讓我在戲劇裡面尋找人生中的自己,此刻我懷著感恩的心,懷著虔誠的心,我要回到他們的過去,而這個過去即便我不在歷史現場,我相信我會看見,用這樣的信念我創作了這個作品。
《女兒紅》寫盡了我母親一生的顛沛流離,故事裡也有一些不堪的過去。最動人的那一刻是戲的最后一場,故事裡面講,這個做戲鞋的父親曾經有外遇,造成母親的精神抑郁,這些都是真的,我也是快到50歲才聽我大哥講的。高潮的那場戲是,大姐不能原諒父親讓母親抑郁而終,父親在那一剎那當中反而講起了一段往事,當年在海南島逃難的時候,這是真實的,放在舞台上,我演我父親,我記得我父親曾經描述過這一段,他說:“我把你大哥、小妹都推上船去,你媽我給她送上船去,這后面難民五萬多個要擠上船,我還沒上船,船快走了,那個船三層樓高啊,我當時,我看那船就走了,我沒上船,我心裡想,那船上面是我的妻、我的兒女啊。說完這個話,我倒退三步,???,三步就跳上去了”。我父親當年是這樣跳上船,一家人到了台灣的。我把這個情景寫在了劇本裡,當時很多觀眾都淚崩了,因為他們的上一代都在歷史現場。
我覺得世界上唯有子女的榮耀能使父母的生命發光,做了這麼多年的劇場,我個人也覺得問心無愧,我對得起我的親人、我的父母,我以我是李家人為驕傲,我用我的作品照亮我父母的生命,這條路很漫長,我還在一直走,我依然會用我父親那句話鼓勵我自己,人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功德圓滿了。
(注:本文轉載自“許戈輝--新浪博客”,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