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07月02日09:19來源:新民晚報字號:
摘要:大學應該有一種氣質,雖不外露,但你一進到校園中來就能感受到,這裡是一個做學問的地方,有大量的人在研究世界和人類關心的問題,在開展有成效的研究。 |
記者:您認為大學應該有怎樣的人才培養思路?
楊玉良:首先要看如何定義人才。一個科學家如果人格不完整,他充其量只是一部很好的機器而已。對國家來講,一個合格的人才,固然需要具備專業素養,更重要的是他對社會和別人應該有人文或人性的關懷,這是更加必要的。所以復旦大學有“人文情懷、科學精神、專業素養、國際視野”的人才培養方針。
要培養這樣的人才,就應該設計合理的課程和生活,特別是通識教育的課程,即使對專業基礎課和專業課也應該貫徹通識教育的理念。教育學不是一門簡單的學問,它非常深奧,和哲學、美學、心理學、社會學,甚至教育經濟學都有關系。有些受過教育、當過老師或自己孩子上過學的人,自覺好像都懂教育,其實並非如此。作為大學教師和校長,我也在不斷地學習,如果我們對自己太自信,而不去學習、進步,可能會貽害年輕人。而教育上的害處弄得不好會影響一代人。所以我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很重。
我總是希望學校有一個很好的氛圍,讓每一個學生在學校裡不僅能學到東西,而且能學到怎麼面對困惑。現在學生的困惑很多,受到的局限也多,對自己內心的錘煉不夠。所以我們對於學生的關心還要更加地投入,更加到位,我指的主要是情感上的,要讓他們懂得如何愛自己,愛身邊的人,愛這個社會。
我還希望我們的學生具有獨立的人格,有獨立人格就不容易受到情境的影響,反而會為接觸的這些人形成一個更好的情境。作為大學校長,我認為管理別人的內心是最難的。嚴格的管理未必能產生好的結果,關鍵是利用各個環節來培養學生,或者說更重要的是人格的塑造。
記者:您如何看待當今中國大學之精神?
楊玉良:大學應該有一種氣質,雖不外露,但你一進到校園中來就能感受到,這裡是一個做學問的地方,有大量的人在研究世界和人類關心的問題,在開展有成效的研究。我接待一些國外大學的校長和教授,他們參觀復旦后,感到它是一所很優秀的大學,這種氛圍就是我們一直在努力營造的。我不太喜歡彩旗飄揚、橫幅拉滿、鼓樂齊鳴的校園,這不是大學。你去世界著名大學,耶魯、哈佛、普林斯頓,一走進去馬上感覺到庄重感,感覺這是一個學習的地方。
這些名校,一般的時髦人物是不可能進來演講或開展什麼活動的。因為這些人的文化風格和大學的文化氛圍是有沖突的。我對明星表示尊重,但沒有特殊的好的主題,他不應該到大學裡來佔有講台的一席之地。大學的神聖性要維護,不是所有人都能到大學來講課講自己的。這就是品位,學校是要有品位的。中國學生追星,有時候比較瘋狂,這不能怪學生,是我們該給學生的東西沒給足。
所以我感到現在的大學精神有一些衰退。老百姓對大學的不滿是因為學校沒有達到老百姓的期待,這種期待不是簡單地讓每一個從大學出來的人都當官,是他們認為大學應有的精神喪失了。
如果大學裡的學者所謂的研究也是非常功利的,為了謀個職稱,胡亂不痛不痒的文章寫幾篇,這樣的老師再去教學生,學生受到的影響也就是這樣,認為大學不過如此﹔他們再回家去說,那麼更多的人就會對大學失望了。
我在很多場合講的東西都是常識,但一個連常識都被忘卻的時代,重復講一千遍也不算多。反復地講,再配合我們的改革,逐步讓大學的精神提到更高的地步,這是真正為國家民族乃至人類做貢獻。
記者:您怎樣看待大學之於社會的意義?
楊玉良:大學及大學裡的學者,是中華文化的重要承載者之一,重要的傳播地之一,我認為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也是中國未來新的文化創造的發源地之一。大學首先是一個民族的文化脊梁,由此成為民族精神的脊梁。一所著名的大學在一個國家的發展過程當中,除了提供技術外,更重要的是要提供思想和文化的發展,這就是精神層面的。北大為什麼在中國享有如此高的地位,因為在中國最關鍵的時刻,在歷史上面臨三千年發展之巨變時,它倡導了新文化運動,這是中國近代史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凡是在國家民族面臨一個困難時期或巨大的轉變時期做出了重要貢獻的,現在都是我國的名牌大學,這就是思想的重要性。
記者:您說過要培養中國的思想家,您認為中國有這樣的土壤嗎?
楊玉良:有。要想培養中國未來的偉大的思想家,像先秦諸子百家那樣,在大學裡應該營造怎麼樣的氣氛,就變得十分重要。大學需要思想激蕩,但整個環境比較安寧。這要靠每一個學生每一位教師來構成。大學校長具有非常重要的責任,他倡導什麼,校內的評價指標是什麼,很重要。如果拿錢做評價指標,那誰拿來的經費最多誰就是最大,但不是這樣,應該看他的實際貢獻﹔評價一個教師,看他是純粹做學問而已,還是在一所學校和國家精神文化提升上起到了作用。如果有這樣一個氛圍,新一代的思想家自然而然會出來,這是我們目前在努力營造的。
建立這樣的評價體系遇到了阻力。阻力來自於一種錯誤的思想,如果延續過長的時間,人們對它們習以為常,這將給扭轉這個局面帶來很大困難。對此不能操之過急,隨著時間推移,哪怕變化再慢,向好的方向在變就是變。我們有責任,至少不能讓它惡化下去。我是有信心的,因為越來越多的人已經開始注意到這個問題了。我想我們堅持的是正確的,我也希望大家,包括高等教育界的其他學校都能這樣,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把高等教育發展到真正的國家發展所需要的水平。
(原標題:在理想與現實的張力中思考)